“能不能帮我准备一身苗服?不用太好,普通的就行!”
白新影斟酌着说,“最好,那个女的穿起来合身!”
巫列麒点头,“己经准备好了!”
虽然白新影说只要普通的,他的想法是,就那种普通寨民穿的棉麻衣服就行。
太好的,怕会犯什么忌讳。
他知道,苗疆少主这身上穿的,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
但看到下属呈上来的华冠丽服,镶翠羽明珠,穿花纳锦,他有些愣怔。
“血苗首领之后,她穿得起!”巫列麒昂首,自信从容。
我即规则!
白新影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感激。
“天色还早,去看看芳蔼吧!”白新影看了看今晚的月色。
繁杂的事情多得,好像今天怎么都过不完。
雕花的窗棂透着烛火的光,一片惨淡。
“我的一生,用鹤汀兰三个字,便足以贯穿始终。”
芳蔼满脸泪痕,但情绪己经稳定很多了。
她坐在雕花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面对着镜子。
不是铜镜,普通镜子,看得很清晰。
镜子里印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白新影站在后面。
面对来人,她无动于衷,仍旧用木梳梳着头发。
只是缓缓的,絮叨叨的,讲起了她的故事。
……
那个老头不姓芳,鹤汀兰姐也不姓。
但鹤汀兰坚持给她取名叫芳蔼。
他爸爸也不在乎这个,对他来说儿女只是一件物品而己。
鹤汀兰说,在她抱到她的第一刻,就决定给她取这个名字了。
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婴儿,通体雪白的,玉一样。
又温暖,散发生命的馨香,使死不掉的想死之人腐烂的生命突然照进来一束光。
“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就叫……芳蔼吧!”
鹤汀兰一生没有儿女,即便是有,也该死尽了。
她的子民,早就在苗王的屠杀中死尽了。
芳蔼的妈妈在她出生那一刻就死了。
也是诅咒。
罗刹血附身者,他的妻子、亲人、儿女,至亲者都没有善终的。
老头其实有过很多儿女,很难健康生下来,即使生下来,也都是带病的。
无一不都在二十岁之前就死掉了。
“没有活过二十岁的。”芳蔼说。
“我今年十九……我也快了。”
这句话说出来,白新影震惊了。
来之前少主跟他说过,“她活不长了!”
不过他确实没有想到过,她还这么小。
或许是受她身边那两个超越时代的老人的影响吧!使白新影不自觉的,也想为她的年龄也添上几岁。
配平。
再次看向镜子,透过镜子看她的脸。
苍白、消瘦,眼神迷离无光,在这娇美又病态的脸中,白新影再次看来。
果然看出了一些稚嫩、青涩、青春。
只是这朵鲜艳的玫瑰,还没开花,就将凋零?
有种悲悯之感,他苦涩得不想说话。
“还记得小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作文题目——《我最爱的人》”
她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童年。
“我写的就是汀兰姐。”她说。
我还记得我是这么写的:
“在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发高烧,汀兰姐冒雪送我去医院。她背着我,在屋檐上飞檐走壁,我看到了她急出满头的汗水,像清晨草尖上的露水,折射着晶莹的光……”
“同学们都嘲笑我,说我的套路有了新意。”
“可他们不知道,这确实是真的。”
“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
“很多次。”
“我从小身体就很不好,我生病,她就带着我,无论风霜雨雪。”
“她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一次又一次……”
“我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她摇摇头,“我想,她是抢不回我了。”
“各丧一处,还不如和她死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要救我呢?”她回眸望他。
白新影说不出话。
救?
想来她是误会了,他救不了她,也并没有打算救她。
她的语气忽而轻了起来:
“或许我是一朵花,我是她种出来的,没有她便没有我。她活,我便盛开,她死,我便枯萎!”
她笑:“我和她的生命,早就绑定在一起了,谁没了谁都活不下去。”
笑着笑着,她捂住了嘴,嘴唇颤抖。
最终还是哭了起来。
“没有她的世界,我活不下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白新影看着她哭,不知作何反应。
但他觉得,想哭就哭吧,有什么关系?
哭够了。
镜子里的人一动,芳蔼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对着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看他这样视死如归的模样,白新影有些紧张,预感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忽然,“扑通”一声。
她跪了下来!
“诶,你干什么!”白新影万分震惊,赶紧去扶。
但倔强的人,怎么劝都没用的。
她梨花带雨,又满脸坚毅,一字一句的说:
“解除诅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他死!”
白新影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
或许在别处,她压根耻于叫那个人为父亲吧!她感到恶心。
她盯着他。
目光烁烁,仿佛要把人射穿,眼泪一条条流下来,“求求你!”
她想让他跟少主求情,她想跟汀兰姐去看看这个自由的世界。
她咬紧齿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女娲蛊!”
苗疆少主不愿意见她,她就求'他'。
女娲蛊!女娲蛊!女娲蛊……
她求了很多遍。
白新影无动于衷,他不能替别人慷慨。
离开她的房间前,白新影把苗服留了下来。
那天夜晚,蝴蝶割破鹤汀兰的手背飞走了,她应该很难过吧!
那个一百多年前曾与她亲密无间的物种。
可警惕的性子还是让她保持冷静故作惊讶。
半晌,她冷不防的问他,“你说……芳蔼穿上苗服应该很好看吧!”
她摇摇头,“我是没资格穿这个了,但我想看她穿一次!”
所以自己带芳蔼回来还有一个原因……
看到这个,她应该就懂了!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穿上苗服给她看看吧!”最后,白新影这么说,“明天,我带你去见她!”
“如果你愿意,少主能保你平安回来!”
“如果你要留在那里陪她殉葬……”
她的经历确实令人唏嘘,但这些不是自己造成的,他帮不了她们,也不必为此愧疚。
况且,他还没有傻到去拯救敌人的地步。
他们杀温米的时候,没有留情。
给自己喂药的时候,也没给自己留活路,自己命大躲过一劫,最后反倒要被加害者道德绑架?
没有这样的事!
一百多年来,她们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他们的罪恶,不能全部推到老头一个人身上去。
没有鹤汀兰,那个人做不到这些。
如果说老头是罪恶之源,鹤汀兰就是爪牙,那芳蔼就是恶果。
他们自食恶果。
谁也帮不了!
她十九岁,最多还能活一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