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不住感激、千恩万谢的方宇母亲,刘子光缓缓坐回椅子,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刚才,他好几次关切地询问方宇母亲生活上有没有困难,老太太却总是连连摆手,说着“没有,没有” 。可刘子光看得真切,老太太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外套,洗得都发白了,还有她那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伤痕交错纵横,一看就是常年辛苦劳作留下的痕迹。就凭这些,刘子光心里清楚,老太太的日子,肯定没那么轻松,她不过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罢了。
回想起整个案件,刘子光的心情愈发沉重。朱伟的孩子没了,他自己也落下残疾,后半辈子只能在病痛中度过;方宇没了,他的父亲也走了,方宇母亲孤零零的,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艾中华的妈妈牺牲了,剩下孤儿寡母,在院子里肯定没少受委屈;还有李连山,原本是个踌躇满志、一心干事业的副科长,经历了这些糟心事,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满心丧气、暮气沉沉的小老头。
刘子光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些人的牺牲,真的值得吗?为了揭开轧钢厂那黑得不能再黑的内幕,他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太大了。想着想着,刘子光内心的愤怒如潮水般翻涌,“砰”的一声,他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桌面都跟着晃了晃。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自己不为这些人做点什么,他这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于是,刘子光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冶金部调查组走的时候留给他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先跟接线员说明了情况,不一会儿,组长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刘子光深吸一口气,把案件里所有牺牲者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组长。
“组长,这些人为了真相,有的付出了生命,有的付出了健康,咱们不能让他们的家属,先是流了血,接着又流泪,最后还得在痛苦里艰难地过日子。我希望组织上能给他们一些合理的补偿。”刘子光言辞恳切,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就说朱伟吧,他孩子没了,老母亲眼睛瞎了,还在老家。他现在残废了,在厂里肯定干不了重活了,能不能在后勤给他安排个轻松点的工作?他也不容易,再在城里给他分几间房子,让他能把老母亲接过来好好伺候,每个月再给些补贴,好歹能维持生活。”
“方宇的母亲也是,现在就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现在还在捡垃圾生活,厂里能不能给她安排个工作,让她能有个稳定的收入,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她经历了这么多,太可怜了。”
“艾中华的女儿我在照顾,暂时不用组织操心。不过艾中华家的房子……”刘子光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家房子是轧钢厂分给他家的,现在孩子还小,能不能把房子给孩子转成私产,以后好歹能给孩子留个慰籍!”
“还有我处里的李连山,为了这件事,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背着杀人犯的名声,最后差点儿把命丢了!”
刘子光一口气说完,听筒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组长沉稳的声音:“子光,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了,你考虑得很周全,组织上肯定不会亏待这些为正义付出的人。你放心,我会尽快把这些情况上报,争取早日落实补偿措施。”
挂了电话,刘子光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但至少,他为那些受苦的人争取到了一丝希望。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一定要让这些牺牲者的家属,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再好过一点。
下午时分,正坐在办公桌前忙得焦头烂额的刘子光,被一阵“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思绪。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首了首腰,一把抓起听筒:“你好,轧钢厂保卫处,我是刘子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子光啊,我是武装部的曲振业。”
刘子光一听,立马热情回应道:“曲部长,你好你好!找我是什么指示?”
曲振业说道:“子光啊,你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好好聊聊,当面说清楚些。”
“行嘞,曲部长,我这就出发,一会儿见。”刘子光挂了电话,转身出门找到李素梅。李素梅正忙着整理文件,看见刘子光过来,停下手中动作。刘子光简单交代道:“素梅,我去武装部一趟,曲部长找我有事。这期间要是有啥紧急情况,你先记下来,等我回来再处理。要是有重要电话,就跟对方说让首接打到武装部。”李素梅点头应下,刘子光便匆匆下楼,钻进自己的车里,朝着武装部的方向驶去。
没一会儿,武装部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他熟门熟路将车开进院子,停好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办公楼走去。
上了楼,来到曲振业办公室门前,刘子光抬手敲了敲门。“请进。”里面传出曲振业的声音。
刘子光推开门,只见曲振业正坐在办公桌前,戴着副眼镜,面前堆满了文件,手里还握着笔。看见刘子光进来,曲振业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苦笑着说:“哎呀,子光,你可算来了。这两天文件多得我手都快废了,写得我手腕子生疼。快坐快坐。”
刘子光找了个椅子坐下,曲振业扭头对门口喊道:“小王,给刘处长泡杯茶来。”不一会儿,秘书小王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进来,放在两人面前,然后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曲振业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刘子光,说:“子光啊,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讨论一下你们轧钢厂保卫处人员任免的事儿。这事儿得咱们俩好好合计合计。”
刘子光接过烟,先帮曲振业点上火,然后自己也点着,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说道:“曲部长,您太客气了。我正想跟您请教呢,您那边是怎么考虑的啊?”
曲振业靠在椅背上,神色认真地说:“我琢磨着,你们从处里的人里头挑几个往上升一级,我再从武装部给你调几个人过去。这样两边配合一下,把班子重新搭一搭。还有啊,再过几天,有一批退伍的士兵要过来,我到时候首接给你安排点素质好的过去,充实一下你的队伍。你觉得咋样?”
刘子光听了,脸色微微一沉,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曲部长,您说的这个人员调动,我有个想法。我处里的那几个科级干部,您可费点心,千万得把他们全调走。一想到他们,我这心里就来气。您说他们身为国家干部,有的还是转业军人,本应该保家卫国、维护正义,可面对咱轧钢厂里那些黑暗的事儿,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他们是怎么做的?”
刘子光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他们既不向上级举报,也不反映情况,更不出面抗争,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坏人胡作非为。像治安科那个科长康大业,人送外号康大爷,天天啥事儿不管,任由保卫科的靳汝国在那儿打压下属、刑讯逼供,甚至闹出人命,他却一声不吭,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这种人,留着有啥用?保卫科科长金连城,私下都叫他笑弥陀,你猜为啥这样叫?因为见谁都是三分笑,和稀泥倒是一把好手,在科里就是泥胎木偶!还有机要科的马延海,上班萎靡不振,下班后钓鱼倒是积极的很,后海门口出现的次数比我在科里看见的次数还多!我要是在部队,碰上这些不干人事的,我真恨不得拉出去好好教训一顿。”
曲振业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听着,不时用手着下巴。刘子光继续说道:“曲部长,我觉得这些人必须严肃处理,绝对不能姑息。他们的行为不仅损害了国家干部的形象,还寒了咱们职工群众的心。要是不把他们清理出去,以后谁还愿意好好工作,谁还相信咱们能主持公道?这次整顿,必须得彻底,给所有人立个规矩,让大家知道,违法乱纪、不作为是绝对行不通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