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台里有一个很老却很好用的幻星仪。洛云裳离开的这些时日,墨渔儿总喜欢缠着冬禾带她来占星台看星星。
密网一般的铜丝镜罩将一方天地笼在夜空下,隔着镜罩他们看到万千熠熠闪亮的星宿。七星连接、皓月聚星,眼睛一睁一闭间便幻出无数星罗万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墨渔儿如常带着冬禾再次来到占星台观星时,却下起了雨。
“公主,喝盏茶,暖暖身子。莫要着了风寒。”冬禾陪她坐在梯台上,着人热了茶水端来。
“怎么又下雨了”墨渔儿愁眉不展,手托下巴,幽怨看着黑漆漆的镜罩。
“公主?”见墨渔儿没反应,冬禾又耐心唤她:“喝杯热茶吧。”
说这话时。他已然将那琉璃杯盏递到了墨渔儿面前。
“好吧。”墨渔儿这才有了反应,不情不愿地饮了口茶,熟悉的茶香却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闷,“皇兄和洛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小声喃喃,将茶还给冬禾,仍是一副闷闷不乐地样子,“你能不能带我出宫玩啊冬禾,宫里好无聊啊。”
小女孩水润润的眼睛哗然一道希冀的光彩,看着冬禾。
“今日太晚了公主,”冬禾温和笑道:“该休息了。”
“可我好无聊。”墨渔儿有些失望,撇过头继续盯着镜罩看,似是不相信下雨天看不见星星这个事实。
冬禾看着那小小的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默了会儿他终是道:“等有机会,带你去玩。”
然而他话音刚落,眼前的小人便歪头向地上倒去。
冬禾早有准备,小心将人抱在怀里,他站起身,向殿外望去。
“可以了。”冬禾低声道。
闻言,藏在殿门外的人走进来,她看了眼冬禾怀里的小女孩,原本慈祥的脸上露出刻薄的笑。“陛下要回来了,来不及了。冬禾,这一回你可不准再给老朽使绊子。”
“是。”冬禾应了声,他看着殿外越下越大的雨,心下有些不忍,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杀人偿命,母债子偿,是天经地义的。他已经错太多了,不能再等了。
此次御驾亲征不仅打退了边界敌兵,而且一举拿下杞安国十三城,气死了老国王逼得新王不得不遣使求和。墨连书这一趟可谓是皇威大震,连带着洛云裳这个伴驾国师也名声躁动,成了慕禹国上下的焦点。
事实上,洛云裳被过度关注的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洛氏谋反一事。外人眼里,先前洛氏一族的洛郁烟苟同弘王一党谋反未果,但因圣恩宽赦,只给了个下任流放的罪,未过多牵连。甚至还不计前嫌让洛云裳这个国师跟着随驾亲征。
盛宠之至,本该叩恩万岁。怎知这洛无偃竟恩将仇报,散播谣言,狼子野心想要忤逆谋反。
然而只要洛云裳知道,那些所谓的谣言有八成都是真的。
“阿裳在想什么?”
自从说了要她当皇后,墨涟书便从平日里阴阳怪气的叫她“国师”换成了阴阳怪气的叫她“阿裳”。
而相同点则是,她无论听他叫什么都会蓦然一阵头皮发麻。
洛云裳保持着掀帘远望的姿势,淡淡道:“看雨。”
紧接着她便听到墨涟书那阴阳怪气的腔调里一丝明显的呵笑:“可孤觉得阿裳比雨好看。”
“哦。”洛云裳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准确地说,是他们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再勉强说些什么,也多是扯皮的废话。
但她想消停会儿,大反派却明显见不到人这么放肆。
不知何时,洛云裳感觉背后一凉,接着便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声音飘在她身旁,“阿裳日后便是孤的皇后了。”
墨涟书眼眸中一抹柔润的笑,他跟着洛云裳坐到马车左侧,大手轻轻撩着她墨黑细长的发,轻声笑了出来,“你说孤现在就下诏让你做皇后如何?”
“好啊。”洛云裳转过头来,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头发,稍稍叹了口气,心累道:“不如陛下自己给我准备一套凤冠霞披,到时候直接落地成婚得了。”
“好!”
洛云裳本是被烦的无法子了,头发被人揪着也没法再说什么看雨的谎话,这才破罐子破摔从嘴里蹦出这句话。
但见墨涟书一副阴谋得逞的鬼样子,她才恍然大悟上当了!
“孤没想到,阿裳原来这么急。”墨涟书挑着眉,又撩上了洛云裳的头发,他将一小撮缠在手指上,玩的好不尽兴。
“无缘无故立我这个罪族女当皇后,陛下您还当真是随心所欲啊!”洛云裳忍不住讽刺道:“未免有些太过荒唐!”
听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荒唐,墨涟书却是不以为意,“顺孤者生逆孤者死,这些你不必担心。”
说这话时,墨涟书眼眸中倏然阴沉一片,似乎已然在想象杀人的场景了。
“那洛氏一族你当真不在意?”洛云裳真心觉得大反派这个皇帝当得有些荒唐了。不仅是个嗜杀成性的暴君,而且还有昏君的潜质。
“凭区区几句鬼话和一些破甲败兵也想杀孤,简直痴人说梦。”墨涟书讥诮一笑,“孤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蜉蝣小辈,给他们留着命看我们琴瑟和鸣岂不比一刀刮了他们有趣多了?”
洛云裳:“”
就扯呗,谁让你是陛下呢,也太随心所欲了吧这皇帝当得当真有点爽了吧!
夜雨淅淅,从马车外远望其实根本看不到雨,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山林荒野在夜幕里瞬息万变,了无尽头。
稍稍吃了两口饼,洛云裳便双手抱胸靠着车壁小憩。
她其实是没打算睡的,只是想着从濮城到京城的路还得小半天,想着先休息一会儿,等后半夜到了京城也好打起精神干正事。
只是没想到,身体却很叛逆,竟是一觉睡到了翌日清晨。
洛云裳掀开身上的毛皮毯,再一次从那张玄金暖玉砌成的玉榻上坐起来。她实在无法想象,给墨涟书造马车的工匠当时有多大压力。寻得这么个刚刚正好的大石头做成这张玉榻,不容想也知道一不小心就是杀头抄家。
“这张玉榻是孤命人从墨临的密室搬过来的。”
就在洛云裳还睡眼朦胧想着工匠时,墨涟书却已然拿着折子在一旁坐好久了。
洛云裳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她拉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车停了,雨还在下,而他们好像才到城门外。
“怎么”
她刚想问怎么不进城,便听墨涟书道:“再等一会,衣服还没好。”
洛云裳:“衣服?什么莫不是你”
当“凤冠霞披”四个字从她脑子里蹦出来时,洛云裳被先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再然后便被墨涟书接下来的话吓了个确确实实。
“是,孤给阿裳准备的凤冠霞帔。”墨涟书看着榻上人又惊讶又朦胧的眼神,对自己的这一惊喜感到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