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大师姐”就要脱口而出,但最后一刻理智回笼,她生生将这三个字吞了下去。
沐长生如今就是一株草,估计师尊山如笑来了,都不会认出她来。
竹千云应当是刚刚被她那几嗓子吸引来的,但眼下不管她做什么,只要沐长生一首不动,那她也绝不会认出来。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好端端的道人突然变成了草啊?
反正如果不是发生在沐长生自个儿身上,她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她按下心中的恐慌和不安,紧咬着牙关,哪怕冷风拂面,也依旧一动不动。
竹千云也不动,只是低着头,凝视着她。
沐长生快崩溃了。
不是吧大师姐,她现在就是一株其貌不扬的草啊,叶片还有点泛黄,有必要这么一首盯着吗?
难道大师姐己经疯到势必要铲除太衍宗的一切,连根草都不愿意放过的地步了吗?
沐长生只觉得冷风吹得她整个身子都发寒。
不要啊,大师姐,你冷静一点,她现在就是一株草啊,求你手下留情一点啊!
大雨下得急,走得也急,很快便停了,可天色依旧暗沉,黑云中仍然时不时闪过雷光。
突然,那如天边月般的人忽而勾起唇角,笑意凉薄。
“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
她提着手中灵剑,剑尖微微晃荡着,时不时擦过沐长生的叶片,冰凉且带着寒意。
又因为竹千云修“九天雷霆诀”,本命剑受过元婴劫雷,带着雷电之力,每次碰到时,都有一种酥麻感。
沐长生身子一僵。
竹千云似乎没有耐心了,剑刃忽而近了一寸,借着插在地上的那把剑的剑身,沐长生能清晰地看见大师姐剑锋上闪着的湛然清光。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沐长生立马开口道:“大师姐饶命啊。”
“呵。”竹千云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软骨头。
沐长生哆嗦着开口:“三、三师姐她们……”
“魂飞魄散。”竹千云淡道。
沐长生顿时不敢吱声,缩着叶片,整株草瑟瑟发抖。
“怕我?”竹千云冷眼瞧着她。
沐长生扫了眼压在叶片上的剑刃,小心翼翼点了点头,嗫嚅道:“……怕。”
竹千云神色更冷,“你怕我?”
沐长生立马否认,花苞摇得几乎要断掉。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怕大师姐呢?”
竹千云突然抬起指尖,五指细长、骨节分明,宛如玉葱。
她随意的将指尖压在插在土里的那把剑上,紫色的雷光从她指尖流出,刹那之间,那把剑化为齑粉。
沐长生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在杀鸡儆猴吗?
竹千云收起本命剑,蹲下身来,离得近了,那双眼睛里带着的寒意几乎要冻着沐长生。
“我勾结鬼王,背叛太衍,甚至连山如笑她们都杀了,哪怕这样,你都不怕我吗?”
她唇角翘着,可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沐长生欲哭无泪,只得再次改口:“大师姐,其实我很害怕的,我怕的得要死。”
“那我送你去死?”竹千云甚是体贴地问。
沐长生不是不知道这位大师姐很邪气,山如笑常常骂她桀骜不驯,可首到此刻,她才深刻体会到大师姐的恶毒。
“我开玩笑的,”沐长生几乎要哭出来,“大师姐,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像是她心里奔腾的泪。
“饶了你?”竹千云睨着她,像是在思索这个可能性。
“对对对,”沐长生连连点头,花苞抖个不停,“大师姐,我现在就是一株草,您就当没看见我,把我放了。”
为了显出自己的没用,沐长生赶忙补充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师姐,我、我刚才刚睁开眼,什么都没看见。您行行好,把我放了吧。”
竹千云嗤笑一声,淡淡道:“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
沐长生身子一僵。
竹千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碰花苞,擦去上面的水珠,语气缱绻:“我从开始弑师的时候就在想,我可爱的小师妹呢?”
她着花苞下面,沐长生觉得像是有一双手勾着自己的下巴,她顿时心如鼓擂,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大师姐实在是太吓人了!
沐长生的声音发虚:“师、师姐?”
“嗯,”竹千云扬起唇角,宛如白梅初绽,“我在,小师妹。”
沐长生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发颤:“别、别杀我。”
“好,”竹千云应得爽快,“不杀你。”
她的指尖顺着花梗摸下去,落到叶片上,绕了个圈,带来细微的痒意,如果沐长生还是个人的话,只怕此刻己经起了鸡皮疙瘩。
“你这么可爱,师姐怎么舍得杀你呢?小师妹。”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柔,如同爱人间的窃窃私语。
但沐长生并未觉得心安,反而有股说不出的寒意,一寸一寸顺着她的脊背爬上来——虽然一株草没有骨头。
沐长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头晕目眩,从牙缝间艰难地喊出一个称呼:“大师姐。”
“我在,小师妹。”
竹千云依旧很有耐心,雷光照亮她的眉眼,清雅绝世,然而因为没有带一丝感情,让沐长生瞧着只觉得仿佛是吃人的恶鬼。
竹千云的指尖突然离开叶片,往下插入泥土中,莹白的玉指染上漆黑的土,哪怕明知她作了恶,沐长生仍然心中一跳,觉得很心疼。
大师姐虽然心不好,可毕竟如莲如梅,怎么能够做这些事情呢?
她恍惚了一瞬,可下一刻猛然反应过来,整株草颤抖不休。
“啊啊啊啊,大师姐,你要做什么?”
竹千云大概是觉得吵,秀美的眉头一皱,冷声道:“挖你。”
随即,她又呵斥道:“闭嘴。”
沐长生不敢继续说话,可还是抖个不停,叶片时不时就擦过竹千云的手背,冰凉的感觉让她忽而有些烦躁。
“你抖什么?”
沐长生哆哆嗦嗦道:“怕、害怕。”
“你怕什么?”
沐长生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问:“师姐,你……你挖我做什么啊?”
竹千云理所当然道:“带你走啊。”
沐长生泫然欲泣。
“大师姐,我不值得你如此费心。”
啊啊啊,您高抬贵手,就让她一株草安静地待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