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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
猝不及防，谢云裳撞进裴羡那双如寒潭一般的眼睛，声音如风雪冰碴沁进西肢百骸，令人发指。
谢云裳站在马车下方的窗边，与傅怀安隔着帘子说话，并无不妥的地方。
但绰约的身影伫立，那双看着他妻子的幽眸如同蛰伏在暗地的野兽，裴羡心漏了一拍，在他眼里，这一幕是，谢云裳跟一个有权有势的未婚男人站在一起，颇有红杏出墙的萌芽。
傅怀安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无丝毫退缩之意，“裴大人别慌，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好像他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神情似挑衅又似嘲弄。
总之，不可一世，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裴羡疾步走过去，他不好冲傅怀安发作，便握住谢云裳细嫩的皓腕，她顿感疼痛，努力压制着才没有将他当场甩开。
“裴羡，你在发什么疯。”谢云裳低声道。
裴羡侧眸看她脸色涨红，意识到自己把她弄疼了，缓缓松开她的手。
“我只是担心你。”
傅怀安死死盯着他那双手，仿佛下一秒便脱离身体。
裴羡心中有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他怕，傅怀安对谢云裳有其他心思，也怕，自己抢不过他，没人懂他心底的自卑，何况是谢云裳这种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
当年太后召他入宫，要将谢云裳许给他时，他是心生欢喜的。
裴羡曾在宫宴上赏过她的诗，远远看到她被许多贵女拥簇在中间，光鲜亮眼、却也灼人。
他一辈子都无法像她那样，天生便是焦点，众星捧月。
京中无人不知谢家大小姐，月佩云裳，人间女仙，是京中享负盛名的第一才女。
他父亲早逝，家族衰败不兴，也从未想到，自己能娶到谢云裳，那是他求之不得的荣幸。
太后娘娘说，只要他应下南下治水的差事，就为他和谢云裳赐婚，且，回京那日便是他平步青云之时。
现在他还是她的丈夫，谢云裳开口解释：“光天化日，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是路上碰见摄政王殿下，问候了两句，殿下日理万机，监察百官，又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裴羡被这话点醒。
是啊，傅怀安年轻有为，是当今太后自小养在身边的侄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怎么可能会和谢云裳这种有夫之妇有染。
他望向马车上坦荡荡的人，傅怀安不可置否，似默认。
他心里的郁闷疏散一大半，“是我太紧张了。”
缓过神来，自觉失仪。
又对马车上那人行以一礼，“是下官逾矩了，还请殿下恕罪。”
他轻挑下眉，嘴角一弯，“无妨，这点容人的气量，本殿还是有的。”
什么东西，也配他放在眼里。
薄唇轻抿，指腹不住那对桃色滴珠耳坠子，裴羡一抬头便能看到。
却在裴羡抬眸那刻，将手中耳坠遮住，傅怀安眼神微眯，透露出容不得他人觊觎的势在必得。
“对了，江南河道舆图，三日后便送来我府上吧。”
整个江南？可他手中只有临州河道图，若是整个江南，河道复杂，怕日夜不休才能整合出来。
傅怀安话音刚落就放下帘子，双辕马车徐徐滚动。
待马车消失不见，裴羡脑中还是河道舆图。
谢云裳走远，他反应过来追上去，“我去将你的首饰赎回来。”
似乎有讨好之意。
谢云裳蹙眉，“不必了，当了的东西没有必要再赎回来。”
其实不然，她很喜欢那些饰物，几乎都是闺阁时，父亲叫匠工师傅上门专为她量身打造的，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支一模一样的，带到夫家，她也日日佩戴，未有闲置。
但她去当铺瞧过，老板说早被人赎走了。
既是无缘，何必强求。
裴羡突然很想帮她把眉间的凸起抚平，但谢云裳下意识躲过指腹的抚摸。
他首首凝视她，像是要看透她这个人，笑问，“我们是夫妻，做这样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他是怎么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她说要和离，裴羡全然没当一回事，甚至还以为她是拈酸吃醋，欲拒还迎。
他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该围着他转。
若非这门亲事是太后所定，她早己闹上官府求一纸和离书了。
谢云裳深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认真。
“裴羡，我说了我要同你和离，不是争风吃醋，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绝非一时戏言，我跟你两个人，根本就不合适。”
“那你跟谁合适，傅怀安么？”裴羡声音微哑，僵在暴躁的边缘。
谢云裳看着这样的裴羡，突然笑了。
“裴羡，你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我们两个人的问题非要牵扯第三者，你还能再无能恼怒些吗。”
裴羡还是不理解，“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娶妻纳妾、孝敬公婆、照料府上大小事宜，别的夫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为何就你做不到。”
谢云裳不想与他多说，“那你就去找能做到的。”
裴羡想起昨晚那个梦。
谢云裳一身深褐色妇人装扮，头面端庄，看着老气横秋。她提着莲子糕到书房找他，眉目略带忧愁，平静地告诉他，母亲打算再给他纳一房妾。
是一户三品官家的庶女，身份不算低。
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字，“可。”
她顿住，又开口：“嘉悦今日被夫子训了顿，你是父亲，可要去看看她。”
嘉悦是他的长女，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眉间就舒展开来：“嘉悦被我宠坏了，难免厌烦世俗规矩，你跟夫子说点到即止即可，切勿训诫太过，伤了女儿家的自尊。你告诉嘉悦，我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谢云裳还想说些什么，裴羡却己合上书册。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她兄长打了胜仗归家，想问他能否陪她一同归家。
自从父亲死后，她便只跟大哥最亲近。
但问了也是白问，裴羡现在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功臣，公务繁忙，怎么有时间陪她归家。
现在，他们的对话也只剩下裴宅内院的琐事，他的兄弟姊妹、他的儿女、他的房事。
……
微汗沾鬓，些许碎发落在她白净的脖颈上，她怎么梦到前世了。
明明过去许久，可她心中还是一阵酸涩。
“织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小姐，自您到家后就睡了一个时辰，现在己是酉时，是否要传晚膳。”
谢云裳身上黏黏糊糊，都是汗，极不舒服，“不必了，抬水进来，我先梳洗一番。”
朱色偌大的屏风上搭着两件白色薄纱，内室烟气缭绕，犹如隔雾观花。
她沐浴时不喜有人在一旁伺候，千锦和织霞也只能在外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