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的突破,以及尘先生那神鬼莫测、惊退圣境的手段,如同两颗定心丸,让刚刚经历过剧变、人心惶惶的流云国都迅速安定下来。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安定繁荣的景象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回归。
朝堂之上,洛璃端坐龙椅,虽然年轻,但眉宇间的威严日盛。经过星辰髓和皇道龙气的双重洗礼,她的修为己稳稳踏入法则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首视的威仪。下方,以柳先生、李擎苍、秦山为首的新朝廷班子,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
军队方面,李擎苍和秦山联手,大刀阔斧地进行整编。那些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叛军头目被毫不留情地清除,大部分被裹挟的普通士兵则被重新打散、编入新的队伍,由可靠的将领统辖。城防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治安也迅速好转。
民间,柳先生亲自拟定的安民告示张贴各处,减免赋税、鼓励生产的政令也开始推行。“太上祖师显灵”、“真龙女帝归位”的传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极大地安抚了民心,也让洛璃的统治增添了几分神秘和神圣的光环。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崭新而光明的未来前进。流云国,这只险些倾覆的破船,似乎正在重新扬帆起航。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往往潜藏着更深的礁石和暗流。
这天,议政殿内。
洛璃刚刚听完柳先生关于恢复城东市集、鼓励商贸流通的计划,正准备批复。
李擎苍却面色凝重地出列,呈上了一份密报。
“陛下,这是末将刚刚收到的,来自城北军营和西城武库的异常报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洛璃接过密报,仔细看了起来,秀眉渐渐蹙起。
密报上记录的事情,看似不大,却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味道。
比如,前几日调拨给城北新编第三营的一批冬衣和疗伤丹药,负责押运的军需官声称途中遭遇“意外”,损耗了近三成,但事后调查,却找不到任何“意外”的痕迹。
再比如,西城武库最近在清点一批准备淘汰给地方守备部队的旧式盔甲时,发现其中有上百副质量尚可的胸甲“不翼而飞”,负责看管的校尉却声称是“正常损耗”,语焉不详。
还有,秦山将军那边也传来消息,他派去接收城西一处被查封叛将府邸的士兵,竟然被驻守在那附近的、另一支新近归附的部队以“尚未接到正式交接文书”为由,强行阻拦,双方险些爆发冲突!
一件件,一桩桩,看似都是些管理混乱、或者下层官吏阳奉阴违的“小事”,但集中在这几天爆发出来,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柳先生,李将军,秦将军,你们怎么看?”洛璃放下密报,目光扫过三位心腹重臣。
柳先生捋着胡须,沉吟道:“陛下,这些事情单独看,或许只是巧合,或者管理疏漏。但联系起来看,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故意制造混乱,试探陛下的底线,甚至可能在为某些更大的图谋做准备!”
秦山脾气火爆,首接一拍桌子:“肯定是那些新投降的家伙搞的鬼!我就说不能轻饶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张奎、赵猛几个,当初就是靖王的心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咱们的人,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依末将看,首接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们不招!”
“秦将军稍安勿躁!”李擎苍相对冷静,摇了摇头,“张奎、赵猛等人虽然可疑,但他们现在都手握兵权,麾下兵马不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若是贸然动他们,必然会引起大乱!甚至可能逼反更多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人!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李擎苍的话不无道理。这也是洛璃最为头疼的地方。
那些新归附的将领,就像是一群饿狼,暂时被猛虎吓住了,不敢龇牙。但骨子里的野性和贪婪并未消失。现在局势稍稳,他们就开始试探着伸出爪子,想要攫取更多的利益。
如何处理这些“饿狼”,既要敲打震慑,又要避免激起他们的集体反抗,还需要足够的证据来堵住悠悠之口,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极其考验统治者的手腕和智慧。
“陛下,”柳先生思索片刻,再次开口,“老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但也不能放任自流。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这些事件背后的主使者,以及他们的真正目的。只要抓住了领头羊,其余胁从者,不足为惧。”
“可如何查?”秦山皱眉,“这些人滑头的很,做事滴水不漏,想抓他们的把柄,难!”
李擎苍也点头表示赞同:“军中之事,错综复杂,想要在短时间内查清真相,确实不易。而且,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洛璃看着眼前这两位文武重臣都束手无策的样子,感觉一阵心累。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御花园里那位“无所不知”的先生。
若是先生在,他会怎么说?他是不是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虽然告诉自己要独立,要成长。但在这种涉及人心鬼蜮、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复杂局面面前,她还是本能地想要寻求那个最可靠、最首接、也最省事的“答案”。
“此事容朕再想想。”洛璃强压下立刻去找先生的冲动,先将三人安抚下去,“你们继续密切关注各方动向,搜集线索。记住,一切以稳为主,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陛下!”三人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送走三人后,洛璃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对着面前的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思量的,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张奎?赵猛?还是另有其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克扣点粮饷军械?还是……想要故技重施,再次作乱?
线索太少了,根本无从下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洛璃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想炸了。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独立思考”的打算。
算了,还是去问问先生吧。就算被他嘲笑几句“笨死了”、“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也总比在这里瞎猜强。
打定主意,洛璃起身,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夕阳西下,御花园里光线柔和。
尘先生果然还在那里。
不过,他今天没有晒太阳,也没有研究那些破烂。而是……真的躺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极其轻微的鼾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洛璃:“……”
先生您这还真是心大啊!
外面都快因为您老的“功劳”打起来了,您倒好,睡得这么香?
洛璃走到青石旁,看着先生那张平静安详的睡脸(忽略掉那股子懒散劲儿,其实先生长得还挺好看的),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心打扰。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轻声唤道:“先生?先生?”
没有反应。
睡得很沉。
洛璃有些无奈。难道真要等先生睡醒?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想了想,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先生?醒醒?有要事请教!”
尘的眉头似乎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洛璃,继续睡。
洛璃彻底没辙了。
这位爷,是真睡还是装睡啊?
算了,自己还是回去再想想吧。说不定……
就在洛璃彻底放弃,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忽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嗯……吵死了,什么破事。天天围着个粮仓,耗子似的……”
他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带着浓浓的鼻音,确实像是在说梦话。而且前言不搭后语,似乎没什么逻辑。
“胃口倒是不小……吃相太难看……”
“哼……一群目光短浅的老鼠……就知道偷吃……”
“偷了粮……还想翻天不成……该打……”
说完这几句,他又没了动静,似乎再次沉沉睡去。
然而,这几句看似毫无意义的梦话,落入洛璃耳中,却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将她所有的迷茫和困惑都劈得粉碎!
粮仓!耗子!胃口!偷吃!该打!
先生这这哪里是梦话?!这分明就是在指点迷津啊!
粮仓!问题的根源果然在粮仓!
那些家伙,不仅仅是克扣粮饷那么简单!他们是在囤积粮草!而且胃口还不小!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老鼠!先生用老鼠来形容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偷吃,更是因为他们藏在暗处,见不得光!而且数量可能还不少!
该打!先生的态度也很明确!对于这些动摇国本的蛀虫,绝不能手软!必须打!狠狠地打!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所有的迷雾都烟消云散!
洛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冰冷的杀意和前所未有的决断!
她不再犹豫,立刻转身,快步朝着议政殿走去!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洛璃那匆匆离去的、带着几分凛冽杀气的背影。
青石上,那个原本“熟睡”的尘,眼皮子似乎动了一下,嘴角极其隐晦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带着一丝狡黠的弧度。
“孺子可教。总算没笨到需要我亲自去抓老鼠的地步……”
他又嘟囔了一句,然后似乎真的陷入了更深沉的梦乡。
阳光,将他悠长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而一场针对流云国都内部蛀虫的雷霆风暴,即将在女帝的亲自部署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