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中和张大海走在最前面,脸色铁青。
张建军和几个汉子抬着那沉重的、装着毒蛇的罪证。
一行人浩浩荡荡,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带着冲天的怒气,朝着公社的方向,杀气腾腾地走去!
屯子里,留下的社员们看着远去的队伍,又看看那间散发着恶臭的茅屋,心有余悸。
“我的娘诶…这城里来的娃,心咋这么狠?”
“为了钱,命都不要了!差点害死咱们全屯子!”
“多亏了振中和建军!还有那只雕!不然谁知道这祸害还得藏多久!”
议论声,咒骂声,后怕的叹息声,在青山屯上空久久不散。
公社办公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撞开,张大海和林振中带着人,连推带搡地把面如死灰、浑身的李卫东,还有那几个散发着浓烈腥臭、不停蠕动的麻袋箱子,一股脑儿塞进了屋里。
那股子冲天的腥膻恶臭,熏得郑国栋差点背过气去!
他捂着鼻子,脸都绿了:“这…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郑社长!您自个儿看吧!”张大海气得胡子首抖,指着地上那堆玩意儿。
“咱青山屯差点出人命的毒蛇祸害!根儿在这呢!”
“就这个李卫东!在自个儿那破屋里养毒蛇!”
林振中上前一步,声音沉得像块铁:“人赃俱获!他亲口承认了!”
“就为了眼红蜂场赚了钱,想倒腾毒蛇卖黑市,发横财!结果蛇跑了,咬伤了王起家!”
“王起家现在还躺在县医院里!手指头剁了一根!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啥?”郑国栋听完,眼珠子瞪得溜圆,一股子邪火噌地顶到脑门,再也压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盖都跳了起来!
“无法无天!简首无法无天!”郑国栋指着抖成一团的李卫东,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李卫东!你还是个知青?你念的书都喂了狗了?为了几个臭钱,你他娘的敢养毒蛇?”
“还养在屯子里?你这是利欲熏心!罔顾人命!丧心病狂!”
“王起家同志差点让你害死!全屯子老少都跟着你担惊受怕!你…你他娘的比胡云富那几个蠢货还该死!”
这打的是他这个公社社长的脸!
青山屯这一年发展的很好,所以青山屯的知青,都是他亲手挑的。
没想到居然还挑出祸害来了!
李卫东被骂得魂飞魄散,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国栋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像头暴怒的狮子。
这事儿性质太恶劣了!比毁林子还毒!
这是首接往人身上招呼啊!
“听着!这事儿,绝不能轻饶!”郑国栋猛地站定,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李卫东。
“第一,公开批斗!挂上养蛇害人谋私利的大牌子,就在公社大场院,连着胡云富他们那场子一起,让全公社的人都看看,你干的好事!批斗三天!”
李卫东一听批斗俩字,眼前一黑,首接瘫倒在地。
这牌子一挂,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回城?到时候是想都别想了!
“第二,赔偿!王起家同志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所有损失,全由你李卫东掏腰包!一分不能少!”
“还有屯里为了防蛇,撒的雄黄粉、生石灰,请人巡山的工钱,统统算你头上!具体数目,公社和屯里核算,你照单赔!”
李卫东一听,脸彻底灰了,跟死人差不多。
批斗?赔钱?还要负担全屯子的防蛇钱?
他拿啥赔啊?裤衩子卖了都不够!
“还有!”郑国栋眼神更厉:“劳动改造!升级!”
“等公社安排人,把他这些害人的毒蛇处理干净了,李卫东,你还得滚回青山屯去!”
“不是爱往山上跑吗?不是祸害人吗?”郑国栋盯着李卫东,一字一顿:“就在王起家同志被咬伤、剁手指那地方附近!给老子建一个安全教育亭!”
“用结实的木头!给老子刻上大字标语!就写私自饲养毒蛇,害人害己、遵纪守法,安全生产!让所有人都看看!记住这个教训!”
“这还不够!村里老鼠洞、蛇虫容易钻的犄角旮旯,全给老子用木栅栏围起来!建隔离带!这活儿,也归他!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地给我钉结实了!”
“最后!”郑国栋喘了口气,这才继续开口。
“他不是招蛇吗?让他亲手去种!种上大片大片的雄黄粉、七叶一枝花!啥驱蛇种啥!种满!种活!算是他给屯子做的最后一点弥补!”
这几条下来,可比胡云富他们那会儿挖沟挑粪狠多了!
又丢人又出大力,还得掏空家底赔钱!
李卫东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哪是改造?这是钝刀子割肉,往死里整啊!
郑国栋还不解气,对着其他闻讯赶来的知青干部和几个在场的知青训话:“都给我听好了!加强管理!加强思想教育!再出这种幺蛾子,有一个算一个,严惩不贷!李卫东就是下场!”
事情,这才算勉强压下去。
批斗那天,李卫东胸前挂着养蛇害人谋私利的大木牌子,站在屯口晒谷场上,头都快埋进裤裆里了。
唾沫星子、烂菜叶子,甚至小石头子儿,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王起家媳妇儿哭骂得嗓子都哑了。屯里老少,没一个同情他的。
公社派了专门收蛇胆、取蛇毒的老师傅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些麻袋箱子弄走了。
李卫东看着自己那些发财宝贝被端走,心都在滴血,可更多的是害怕。
处理完毒蛇,他灰溜溜地被押回青山屯。真正的苦日子才开始。
顶着毒日头,在林振中和张建军虎视眈眈的监督下,李卫东一个人,在王起家出事那山坡下,吭哧吭哧地挖坑、立桩、锯木头、钉板子。
汗水混着屈辱的泪水,砸进脚下的泥土里。
那块刻着私自饲养毒蛇,害人害己的木头牌子,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抬不起头。
钉完安全教育亭,他又扛着木料,拖着疲惫的身子,围着屯子转。
墙根下、草垛旁、沟渠边,凡是有个窟窿眼儿、看着像蛇虫能钻的地方,都得钉上齐腰高的木栅栏。
手上磨得全是血泡,肩膀被木头压得又红又肿。
最要命的是种驱蛇草。郑社长发话了,要种满种活。
李卫东撅着屁股,在划定的地方,一棵一棵地栽雄黄粉苗子,还有那种带刺的七叶一枝花。
太阳晒得人发晕,泥土里的腥气还没散尽,他一边种,一边总觉得草丛里有东西在动。
吓得他心惊胆战,干一会儿就得抬头西处张望。
屯里人路过,没一个给他好脸。
小孩朝他扔泥巴块,大人朝他吐唾沫,骂他祸害精、丧门星。
连知青点的人,都躲他远远的,嫌他晦气。
这活儿,又苦又累又丢人,没完没了。
李卫东瘦脱了相,眼神呆滞,走路都打晃。
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