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顿时响起几声憋不住的笑。
“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掺和的都还没说话呢,你先跳脚了。”
“哈哈,老把式,这回让新把式给比下去喽!”
“要不您也来合作社,蹭个电热炕?”
七嘴八舌,句句都往李光全心窝子上戳。
他气得胡子首抖,指着张建军和林振中,话都说不利索了:“呸!放...放屁!老子...老子不稀罕!”
他猛地一跺脚,眼珠子发红,冲着刚才跟着他走的几个老头吼:“走!看什么看!一群没骨头的!”
“就看着这小年轻骑在咱头上拉屎?等着!这事儿没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甩开膀子,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恨得像是要冒烟。
几个老头叹着气,也赶紧跟了上去。
人群渐渐散了。
李光全带着人走到偏僻处,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刚才那些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耳朵里。
他的老脸算是彻底栽了!
被一个小辈,还是个瞎搞什么洋蜂、洋电的后生小子,当众踩在脚下,成了全屯子的笑柄。
这口气,他李光全咽不下去!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烟袋锅攥得死紧,指节都发白了。
“妈的!不行!”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压低了声音,对旁边跟得最紧的一个老伙计道:“晚上你跟我去他们蜂场那边转一圈。”
“光全哥,你要干啥?”
“干啥?”李光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能让这小王八蛋成!”
“他想踩着我这老骨头往上爬?想用他那劳什子洋玩意儿抖威风?”
“做梦!”
“咱爷们在青山屯养蜂的面子,不能让他这么糟践了!得让他知道...这青山屯的蜂子窝,不是那么好捅的!”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算计和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
风头,不能都让这个冒头小子出了!
天黑透了,就是机会。
身后的老伙计眼神都亮了,随即也露出狠色:“行!听你的!不能让一个外来的知青,把咱老辈儿的脸都踩脚底下!”
真要让林振中干成了,这洋蜂又没他们的份儿,他们能咽的下这口气?
得让林振中鸡飞蛋打,跟大家伙都交代不了!
到时候,众人就知道,他们这些老把式,才是青山屯养蜂的第一人!
蛋糕就这么大,还能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分了?
做梦!
青山屯的夜,墨黑墨黑的。
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叫偶尔打破沉寂。
养蜂的场地就在屯子东头坡下,离林子不远,清静。
几排崭新的蜂箱静静卧在那儿,在黑夜里像个沉默的方块阵。
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借着墙根和柴火垛的掩护,悄没声地摸了过来。
正是李光全和他那个最死忠的老伙计王老拐。
一人手里抱着一捆干透的枯枝杂草,一人揣着火柴。
冷风一吹,两人都缩了缩脖子,王老拐牙花子都在打颤:“光全哥,真...真干啊?”
“屁话!不干咋整?看那小子骑在咱脖子上拉屎?”李光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狠劲,眼睛贼溜溜地往蜂场里踅摸。
月光稀薄,只能看见影绰绰的蜂箱轮廓,场子里静得出奇。
“好像...没人守着?”王老拐小声嘀咕,心里七上八下。
李光全胆气壮了些:“哼!到底是个外乡来的知青,以为在自个儿家门口呢?养个蜂还派岗哨?瞎讲究!”
“小兔崽子,不是能吗?不是弄个破电片子当炕头显摆吗?老子今儿就给你来个火上浇油,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到时候就说是这小子研究的什么保温箱出了问题,自个儿把蜂子给烧着了。
不但让这小子名声一败涂地,还要让大家伙追责。
让林振中变卖家当来赔钱!
关键是,还没人守着,只怕这小子是太自信了,觉得没人来动他这洋玩意儿。
两人胆子顿时大了不少,蹑手蹑脚,踩着田垄边上松软的土,弓着腰溜到了离蜂场最近的一道田埂后面。
从这里过去,几步就能冲到蜂箱边上。
李光全把枯草捆递给王老拐,自己掏出了火柴盒。
他脸上浮起狞笑,低声咒骂着:“烧!把这劳什子洋蜂子全烧成灰!看你还拿啥嘚瑟!”
两人猫着腰,正要蹿出田埂,首扑蜂箱堆。
李光全心里火气越烧越旺,仿佛己经看到蜂箱熊熊燃烧,林振中那小子捶胸顿足的模样。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上蜂场边那块空地的时候。
突然间。
哐啷啷啷!
一声撕心裂肺、能把人魂都吓飞的尖锐金属撞击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夜晚猛地炸响!
像是有几十个破锣同时在耳边狠命敲打!
声音大得几乎传遍半个屯子!
李光全和王老拐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一软,嗷一声怪叫,差点原地瘫倒!
王老拐手里的草捆“噗”地掉地上,火柴盒也脱了手。
“俺的亲娘咧!”李光全脑子嗡地一下全白了,心脏狂跳到嗓子眼!
这动静,比大队开会的铜锣还响十倍!
啥声音啊!
他俩就像受惊的老兔子,根本顾不上想别的,只有一个念头。
跑!
可人吓慌了神,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李光全腿脚发软,转身时被田埂一绊,哎哟一个狗啃泥重重摔在地上。
王老拐也好不到哪去,跟着被绊倒,两人滚作一团。
就在这时,离他们最近的两个蜂箱里,猛地传出一阵极度暴躁、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嗡嗡声!
紧接着,盖子被震动掀开了一丝缝!
黑压压、愤怒的蜂群,像两股泼出来的墨汁,瞬间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