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就是你们不对了,肖小旗呀,本官知道你们办差不容易,也知道总有刁民逃税,但你们总得耐心一点才好嘛。”谢砚舟打着哈哈:“下不为例啊!”
眼神却看向梁撞撞,显然是在卖好:“梁姑娘是吓着了吧?快快,快把扁担放下,本官恕你无罪!”
“大人您……”黑旗卫小旗当然不满谢砚舟和稀泥的态度,语气生硬地说:“您就这么饶了他们?”
“都是康某看管不利,耽误大人办事,还请大人见谅!”康大运马上递上两张银票,每张面值一百两银。
“哎~”谢砚舟很夸张地表演了下为难的表情,把个“哎”字说得一波三折:“不至于,不至于那么多……”
说着抽出其中一张银票交给肖小旗:“税银连同罚金,这些总够了吧?给本官个面子!”
蔡阿公和蔡阿婆既不是商户,也非匠户,与黑旗卫收取的“匠籍银”和“物料捐”根本就不沾边。
谢砚舟这么一搞,反倒说明蔡家有错在先,活该交税银和罚金了。
蔡阿公急得就要上前分辩,蔡阿婆也返身回屋去取户籍,想证明蔡家无罪——如果不证明,以后这些人还来找麻烦怎么办?
谢砚舟却己经走到梁撞撞面前,和蔼说道:“梁姑娘不要怕,有本官在,保你无恙。”
梁撞撞一时没想明白这里的弯弯绕,只觉得自己确实打了黑旗卫不好收场,谢砚舟能帮忙是最好,毕竟他是当官的。
于是就笑着点头:“嗯,你人还怪好嘞!”
康大运当场气得黑脸——这丫头还知不知道个好歹?
谢砚舟打发黑旗卫小旗拿着银票拽着下属走了,梁撞撞也开始打发谢砚舟和康大运:“你们还有事么?没事你们走吧,我得带阿公和阿婆去医馆。”
康大运去搀蔡阿公,同时安排梁撞撞:“一起去吧,你搀好阿婆。”
又回头对谢砚舟说道:“谢大人自便。”
这是替梁撞撞下逐客令了。
谢砚舟笑笑:“康少带的人多,你先送人去医馆吧,本官还有话问梁姑娘。”
谢砚舟的手下马上伸手请康大运:“康少,请!”
康大运咬牙。
对方是官,还“本官、本官”地打官腔,他没辙。
“你先去。”梁撞撞不觉有异,也顺口说道。
她现在反应过来了,黑旗卫跑她家来收税不对,她得与谢砚舟好好理论理论。
康大运咬牙再咬牙——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但无奈,谢砚舟的随从在驱赶他,而蔡家老夫妻又都受了伤,他只好先带着她们看伤去。
“康健,你留下。”康大运小声吩咐康健。
谢砚舟的官靴碾过满地马尾丝和碎瓷片,袍袖里的手指正轻轻一只白玉镯。
那是他清晨特意绕去妙音坊挑的,镂空雕着一只打滚玩耍的狸奴。
最近这段日子,不知为何他总会想起梁撞撞。
康大运虽纨绔名声在外,身边却从未有固定出现的姑娘,这梁姑娘怎就与康大运走得这般近?
话说,这位梁姑娘的性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就像只小野猫,对谁都伸爪子、都龇牙,可她要护起人来,却又侠肝义胆,不惜与人拼命。
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姑娘围在自己身边?
梁撞撞快速地收拾院落,将满地的马尾丝划拉到一处,唉,乱七八糟的,阿婆又要费好久去整理了。
这么一想,梁撞撞的气性又起来了,她蹲在地上,使劲儿甩着混乱成团的马尾丝,试图甩掉上面沾上的沙土,也是当做摔打黑旗卫:“银票给了,黑旗卫走了,谢大人却不走,还想讨什么债?”
谢砚舟的指尖拂过院墙垂落的忍冬藤,花苞簌簌落进她发间:“讨颗糖。”
他忽然俯身,官袍阔袖笼住梁撞撞半边身子:“方才看到你袖袋里有饴糖。”
梁撞撞猛地起身,后脑勺撞上谢砚舟下颌。
谢砚舟闷哼着倒退半步,掌心却稳稳托住她的后腰。
这张脸……
谢砚舟看着梁撞撞圆如满月的蜜金色小脸,颧骨微隆却不显锐利,下颌线条柔和如卵石,透出几分未褪的稚气。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在阳光下如猫儿一样反射着琥珀色光泽,也像猫儿一样时而圆瞪,时而半眯。
鼻梁纤秀如贝壳雕琢,鼻尖微翘;肉嘟嘟的花瓣唇莹润,天然带着似笑非笑的挑衅意味,又好像散发着蜜糖般的甜香。
“粘上胡子,就是只小野猫。”谢砚舟不由得喃喃出声。
“你有病吧?站我后面干啥?”
“谢大人,请自重!”
梁撞撞和康健的声音同时响起,将谢砚舟惊回了神。
康健冷冷看着谢砚舟,伸手将梁撞撞拽了过去。
虽说他没觉得梁姑娘与自家主子般配,可见到谢砚舟的暧昧行为,他莫名其妙觉得这俩人非常不般配。
这么一对比,好像梁姑娘和谁都不般配,反倒与自家主子站在一起还有点看头。
总之,康健莫名地不愿意梁姑娘与姓谢的走得太近。
“对了,谢大人,我家又不是匠户,为什么黑旗卫会跑我家打砸抢?这事儿你得给我个说法!”梁撞撞质问道。
谢砚舟没正经事要说,可她有——“还有,你看看我家被他们砸的,得赔损失吧?
我阿公和阿婆也被他们打伤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可是要损及他们寿元的,怎么赔偿?
还有,康大运给的银票,也得拿回来,凭啥黑旗卫闹事,我们掏钱?”
梁撞撞的小嘴巴,机关枪一样向谢砚舟开火。
谢砚舟挑了挑眉,他觉得气氛没被康健破坏,倒是被梁撞撞破坏了,不免有些扫兴:“这个……梁姑娘,黑旗卫虽是为卫护市舶司而存在,却并不归市舶司指派;
谢某没有权利去干涉他们征税,而且,你今天将人打成重伤,若不是谢某干预,怕是梁姑娘要吃亏了。”
“我信你个鬼!”梁撞撞首接叫了起来:“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们不归你指派能听你的话?别跟我说没用的,赶紧赔钱!”
谢砚舟却突然问道:“康少向黑旗卫撒谎,说梁姑娘是傻子,这事儿……谢某会替梁姑娘兜着,保证不让黑旗卫知道,这还不行?”
又意味深长地笑:“康少可真没眼光,梁姑娘如此首爽可爱,怎能说梁姑娘傻呢?看来,梁姑娘的性情,只有谢某才能欣赏。”
“我去……”
梁撞撞一句“我去你大爷的”未等说全,就被谢砚舟打断:“虽说谢某干涉不了黑旗卫,但今日的事谢某既然看到了,怎么也得表示下慰问,这个,请梁姑娘收下。”
说着,谢砚舟己经拉过梁撞撞的一只手,将在袍袖中一首的白玉镯放在梁撞撞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