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送大夫出门的时候,正看见梁撞撞从大门口往回走,边走还边摆弄着什么。
双方相遇,康康看清楚原来梁撞撞正在摆弄的是一把碎银块。
“哎,康康,正好你来了,帮我看看,这些有没有五十两?”梁撞撞就要把碎银块放到康康手里,她荷包里还有一把铜钱呢,也得拿出来数数。
“你等等,我先送大夫。”康康应了一声,眼睛却在西处寻找康氏族人的身影。
“哦,去吧,我等你。”梁撞撞站下,原地等待。
康康一首把大夫送到大门外,才看到康氏骡车,他们己经走到了街口。
凝神聆听,剔除周遭邻里串门拜年的声响,隐约分辨出骡子车里好像有争吵:“你答应的赔钱,怎么你一文钱都不掏?”
像是康族长的声音。
“我就挨了两个嘴巴子,疼一会儿就不疼了,我不是怕你们受不了才让你答应的嘛,尤其老三,我看他半天爬不起来。”
这是康二太爷的声音。
“我爬不起来也答应给钱,是你答应的,凭啥只有我和大哥掏钱?”
这是康三太爷的声音。
“三弟,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是为了谁啊?我孙子又不在这儿、挨不了揍,人家也没有要再打我!”康二太爷不屑说道:“几个丫头片子也没被揍,我用急吗?还不是为了你们!”
再后面的就听不清了,因为骡车越走越远,而且街上人也越来越多了。
康康揣着一肚子好奇跑了回来,见到梁撞撞就问:“你讹他们赔钱了?讹了多少?”
梁撞撞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讹啊?我是讲道理!我让他们赔了五十两,可他们把兜底都翻出来,也就一把碎银子和铜板,也不知道够不够,你帮我看看!”
梁撞撞不由分说把手中一捧碎银子悉数塞进康康手里,就去掏荷包里的铜板。
她那小荷包被撑得鼓鼓的,铜板和银锭将荷包布料顶出一条条棱角,腰带也被坠得全是褶皱。
把一百一十两银锭掏出来揣进怀里,梁撞撞把装了大半袋铜板的荷包也放到康康手中:“加一起,够不够五十两?”
碎银子有大有小,梁撞撞不会算总值。
康康上手一掂分量就给出答案:“差不多,再加上这些铜板,只多不少。”
接着又问:“你就要了这么点儿钱?老夫人还被气病了呢,请大夫不花钱的?
他们还摔坏一个高脚几,那高脚几是成套的,坏一个就等于全套都得换,一套七百多两银子呢;
还有,桌子、茶壶也被撞倒撞碎几个……”
康康边说,边回想厅堂里还有哪些东西被毁坏了,哪些是成套的,大概值多少钱。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老夫人院子里走,都走进院子了康康还没有细数完。
梁撞撞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打断他:“停停停,给我打住!那些关我什么事?
这五十两是对他们骂我是奴才的罚款、和狗子们的出场费,其余的跟我没关系!”“你……”康康竟一时没法反驳。
确实啊,梁撞撞既不是老夫人的亲属、又不是康家的奴仆,凭什么为康家讨要赔偿?
屋里,老夫人靠在床头,闭目休息,并没有睡着,康大运陪在床边,把梁撞撞的话听了个全乎。
老夫人睁开眼,眉头皱了起来。
她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说不上是气愤还是郁闷,总之不大高兴。
康大运以为祖母身体还是难受,便劝慰道:“刚才大夫说,幸好给您指尖放血放得及时,他又为您施了针,这次不会中风的;
但您得调摄情志,避免暴怒、焦虑等剧烈情志波动,以防肝阳上亢或气血逆乱;
所以啊,祖母,你不要在因为那些人生气了;
您看这不是挺好的么,我没有动手伤他们,他们却没得好,对不对?咱们犯不上因为那些人动肝火。”
“唉。”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原本,她还以为梁姑娘人不错,知道帮衬孙儿,关键时候也敢挺身而出,可……可刚才听那话的意思,人家竟是没把她孙儿、以及她自己当回事儿啊!
“祖母,您眯一会儿吧,我陪着您。”康大运又劝:“等会儿怕是要来人上门拜年的。”
老夫人点点头,依然没有躺下,但把眼睛闭上了。
康康和梁撞撞就坐在门口聊天:“梁姑娘,你那办法真好,少爷给老夫人十个指尖一放血,老夫人立即轻松了不少呢;
大夫也给施过针了,也开了方子,不过老夫人这会儿应该睡下了,咱们就守在外面吧。”
屋里,老夫人在心里叹息:那梁姑娘果真没把我这老太太放在眼里,人家连问都没问一声,康康又跟她说个什么劲儿呢?
却听到梁撞撞问康康:“老夫人平时就天天闷在屋里?这可不行呀,岁数大了更得注意多活动活动,气血不畅,人容易生病的。”
老夫人感觉心里好像舒服了些:梁姑娘还算有心,竟观察出我不常活动。
“还有啊,我觉得你家老夫人太想不开,难怪被人一气就病倒。”梁撞撞又说。
“梁姑娘,你这话不对,老夫人心胸最开阔了。”康康反驳道。
“噢?”梁撞撞明显表达不信。
“心胸不开阔,你以为老夫人怎么能撑住这个家?”康康说。
梁撞撞摇头:“no、no、no,这是两码事,撑住一个家,是靠家里人一起配合,大家有一致的目标,然后共同努力,;
当然,这当中最重要的一是感情,二是利益;
有感情的牵绊,上上下下的人愿意听老夫人调遣;有利益的牵扯,大家能从老夫人手里赚到工钱,能谋取生活。”
康康再次无法反驳,主要是,他和哥哥与康大运一起长大,对老夫人的情感既是主仆、又是亲人,他想不到那么多。
“那你说老夫人想不开是什么意思?”康康问道。
梁撞撞:“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那么在乎你家少爷的名声?
就算你家少爷名声好,不影响科举、甚至得到高官厚禄,可他连家人都护不住,这样的人培养出来有什么用?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家排在最前,而不是个人的前途排在最前,如果倾尽全力培养出的人,连保护家人的本事都没有,做了高官、改换了门庭也守不住!”
老夫人的眼睛倏地睁开——她不同意!
她不同意梁姑娘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