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像康健说的,季风开始发生变化,回程比来时多了一天,到达小琉球己经是八天后。
鹿皮鹿筋鹿角,铜锭药材香料,珍珠龟甲贝壳,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竟然也堆满草寮街三个库房。
“梁姑娘,收获不小啊,就那几船货,竟换了这么多东西?”冯叔不无鼓励地说道。
他捻着稀疏的胡须,看着库房门口进进出出搬运的浪人,脸上带着长辈看晚辈初出茅庐小有成就的欣慰。
他当然知道,若是康大运出去,肯定能换回更多,可梁姑娘这不是第一次出门么,而且回来得这么快。
梁撞撞正叉着腰指挥施峰把几块最大的铜锭摞稳当,闻言转过身摆摆手:“冯叔,没带回多少东西;
因为我们根本没找到可交易的市场,我们都没看到类似咱草寮街这样的地方。”
她手指头点了点堆满的仓库:“这些玩意儿,大半是打了一架,人家硬塞的‘搭伙’礼!”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不过,我接到大订单啦!”
“订单?”冯叔一愣,草寮街刚有雏形,哪来的大订单?
梁撞撞没立刻解释,草寮街闻讯涌来看热闹的工匠、流民、还有康大运留守的伙计们己经把小小的码头和库房前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生皮子的腥膻、铜锭的金属冷冽气、各种香料混杂的浓烈气味,还有人群嗡嗡的议论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
“安静!”梁撞撞跳到库房门口一个半人高的空木桶上,居高临下,清亮嗓音得压过嘈杂:“施峰,你给大伙讲讲咱们这趟出行的见闻,豹子、鳄鱼啥的,都说说!我还有事要办,稍晚些咱们聚餐!”
众人一阵欢呼,气氛更加热烈。
施峰一听让他当主讲,顿时豪情万丈,胸脯拍得山响:“得令!”
转身就窜上一块更高的石头,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破锣嗓子吼道:“老少爷们儿都听着!咱们这趟,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先说那树老虎蜘蛛……”
人群的注意力瞬间被施峰的夸张讲述吸引过去,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撞撞真想把施峰的臭鞋子脱下来塞住他的嘴,不过她没功夫。
“冯叔、林叔、连叔,你们跟我来,给你看样好东西!”梁撞撞神神秘秘又压抑不住兴奋的样子,几位老工匠摇头笑着跟上。
“八成是想炫耀她脖子上那块金饼子。”林叔忍不住悄悄说道:“我早就瞧见了。”
“那就当做没瞧见,”连叔也笑:“一会儿咱都表现得惊讶点儿!”
梁撞撞带着几人回到船上。
尽管大家都下了船,一起热闹着,伊藤和小气浪人却依然坚守在岗位——他们正守着几个用厚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还用绳索捆扎得结结实实的大包裹。
梁撞撞对他们点点头,表示慰问,把两个人激动的又是鞠躬、又是立正,胸膛起伏。
梁撞撞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索,一层层剥开那浸透了桐油、散发着特殊气味的厚油布。
随着布料掀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透了出来。
只见里面裹着的,赫然是几大捆绿中带黄、显得有些蔫软、但依旧能看到心形叶片的藤蔓。
藤蔓的根部被厚厚、的泥团包裹,保护得极好。
旁边还有几个稍小的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十个大小不等、表皮紫红沾着干泥的疙瘩块茎!
“这……这是?”冯叔捻胡须的手顿住了,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时也认不出这藤蔓和土疙瘩是何物。
“红薯!”梁撞撞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她拿起一个紫红色的疙瘩,在衣服上蹭掉一点泥巴,露出里面光滑的表皮:“救命粮!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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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舸书院。
康大运刚与邵先生交接完一批粮食。
与康大运这个名誉山长不同,邵先生是实实在在既要负责管理、又要负责授课的实际山长。
眼下除了学生们要吃的粮食,学院还得负责南景县那些灾民的粮食,负担很是不小。
康大运于邵先生交接完,回到休息室,康康给倒上茶水:“主子,咱得管他们管到什么时候啊?南景县衙也不说把他们接走!”
“估计快不了,南景县想快速给这些人找到安置地不容易,他们家园被毁,若要重建,县衙就得出钱;
可不重建,就得把灾民分散到各村当中,那些村子就得负责给他们分地,想来没有哪个村子会同意;
且朝廷下拨的赈灾款项估计还不够层层盘剥的,能到孙县令手里的不会多,他又是贪官中的贪官,肯定不希望这些灾民回去。”
康康急了:“那就让我们替他养着?一天天啥活不干,到时辰就打饭?这不是冤大头嘛!”
康大运笑笑:“别这么说,他们也没吃闲饭,不是让他们替我们种地了嘛,咱们买下的地也总得有人耕种不是?”
“不是啊!主子,你这么算账不对!”康康大嗓门就叫唤起来了:“他们给他们自己种地都吃不饱饭,在咱家就能吃饱,他们种自己的地很上心,种咱们家地就很对付,那能一样吗?”
康大运摇摇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先就这么将就着吧,我琢磨着,我们云霄县钱县令应该也打这些人的主意呢;
我们县人口不如南景县,我估计钱县令这段时间没来找我,应是申请移民就粟、移民通财的政策,毕竟这里面有利可图;
就算他申请不来也没关系,现在这些人是我养活着,但功劳却是记在他身上,明年我参考,他必会为我考试保驾护航。”
“哼,这就是梁姑娘不在这儿,不然她准会说你当冤大头当得还挺乐呵!”康康咕哝道。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是邵先生带着康大运的祖母过来了:“大运,老夫人来看你。”
邵先生把老夫人让进休息室就走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祖母,你怎么来了?”康大运连忙给老夫人让座、敬茶。
这间休息室是专供康大运使用的,康大运若是不回家,就会住在这里。
书桌上还摆着摊开的书,旁边还有一摞写过字的纸,可见康大运在这里也专心备考,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你好些日子没回去,我给你送些衣物,还有,有件事得和你商量商量。”老夫人说道。
康大运赶紧洗耳恭听:“祖母,您说。”
只听老夫人说道:“运儿,粮价己经涨了一倍!今年雨水连连,怕是秋收也收不上多少粮食,我听说粮商们己经串通好,粮价只涨不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