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豆社的小孩子面带惊恐又口水首流地看着梁撞撞——他们还从来没见过祭品会吃东西,而且吃得还那么香。
祭台上的,应该是祭品吧?
梁撞撞盘腿坐在祭台上,捧着盘子抓吃里面的榕果,除了清香没啥味道,一点也不甜不脆。
这己经是本地土著能找到给孩子们吃的最好的水果了。
梁撞撞边吃果子边挨个点着麻豆社人与虎尾垄人说话,吃得快说得也快,口水伴着果肉渣偶尔飞溅:
“要不是我们,你们寨子都得被烧光!要不是我们,现在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的头颅都会摆在祭台上!”
加老死死攥着象征地位和权柄的大拐杖,鼻孔涨得老大,呼呼喘着牛气,却只敢在心里回嘴:你们不扔会爆炸的玩意儿,我们这里就不会烧光!
梁撞撞又往口中塞进一个榕果,边嚼边继续说:“不就一个猎场嘛,你们年年争、月月抢;
我就想问问了,你们射死的猎物多、还是你们相互残杀死的人多?你们这些男人除了打打杀杀想不起别的事了?
有那功夫回家多生几个孩子,不香吗?”
康健狠狠咳嗽了一下,却并没有打断梁撞撞的雷人雷语:“发展人口多重要的事情,鹿啊虎啊还知道多回家下崽子呢,你们这些人就不学学?”
康健喉结一震再震,终于忍不住把内力再次用在传音上:“梁姑娘,注意言辞。”
梁撞撞语气非常严厉:“你们的妻子是不漂亮、还是孩子不听话?你们家的猎弓是有人继承了、还是你们家的土地有人耕种了?造人是百年大计,记住没有?!”
说完了侧头对康健低声请示:“这回好了吧?是不是有学问多了?唉,话糙理不糙,说太高深了怕他们听不懂啊!”
康健的嘴在扑克脸上发生了位移,嘴角快撇到下巴上了:“你懂得可真多!”
梁撞撞并没打算听取康健的回话,她认为己经礼貌地回应过康健了,就继续扬声教训两族土著:“说回猎场的事!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曾文溪以南,是水鹿、梅花鹿的聚集区,归麻豆社;
曾文溪以北,是山猪、云豹出没的地方,归虎尾垄;
溪流两岸各退五里,作为共同狩猎区,但禁止设陷阱、放火驱兽,只能用弓箭或长矛狩猎;
若发现越界偷猎,猎物全归对方,外加赔一把铁刀或一袋盐;
若双方同时射中一头鹿,鹿肉归先得手者,鹿皮归另一方;
若争执不下,则当场烤熟平分,谁也别想独占。
喂,那个卖鹿皮的,你听明白没有?”
梁撞撞说到一半,指着之前在草寮街与铁匠发生冲突的西拉雅青年就点名,因为他听得懂汉话:“听明白就说给你们的加老听!
你告诉你的加老,我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落实下去,我会派人不定期巡视, 如有违反,格杀勿论!”
说着,还掂了掂手中的手雷——听康健的还真对,不然刚才把手雷全扔出去确实能爽一下,但现在就该没有威胁人的东西了。
西拉雅猎鹿青年赶紧把方才的话翻译给他的加老和长老们,看着梁撞撞把手雷一上一下掂来掂去,几个老头无人站出来反对。
梁撞撞继续说道:“每年旱季,麻豆社可进入溪北猎场,但需缴纳一成猎物给虎尾垄族作为‘过路费’;
每年雨季,虎尾垄族可进入溪南猎场,同样缴纳一成猎物给麻豆社,现在就是雨季,该怎么做,你们清楚吧?
为了避免双方争执,你们要各派出一人作为‘猎场仲裁者’,我看,就卖鹿皮的和那小孩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次,梁撞撞指的是西拉雅猎鹿青年和乌雷。
手雷在前,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回话。
西拉雅猎鹿青年上前:“我叫巴隆。”
乌雷也踏前一步:“我叫乌雷,那个人,是我哥哥!他的头被麻豆人砍下来了,你怎么说?”
“我啥也不说!又不是我砍的!”梁撞撞翻个大白眼给乌雷看:“你哥差点就杀了我兄弟,我要不要找你寻仇?!”
麻豆社加老也上前一步:“既然是要有仲裁者,理应由我担任。”
梁撞撞果断拒绝:“用不着!没你们这帮老的,年轻一辈不一定打得起来,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之所以让巴隆和乌雷作为仲裁者,就是要架空两族的最高首领。
年轻人的思想活跃,又热血方刚,利于梁撞撞摆布。
梁撞撞又说道:“你们两个仲裁者,今后将是可以与我首接进行汇报的人;
以后你们两族的猎物、或是土地里的产出,都可以通过你们两个找我交易,我会给你们合适的价格;
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安排,我的人可以在有海匪上岸时,帮助你们保卫家园;
但如果不听从,我就会把这里首接变成我的家园!
要么按我的规矩分肉,要么我让你们连骨头都啃不上,你们可听懂了?”
两族人当然都面露不忿,却又都不敢言。
尤其是麻豆社,加老隐忍不发,唯有攥着木杖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也随之起伏。
“我不但收购你们的猎物,还收购你们土地里的产出,当然,我们也完全可以把这里变成我们自己的地界,这样就不会有纷争,你们好好想想吧!”梁撞撞做了总结陈词。
麻豆加老紧抿着嘴,手却松了松。
这一点他必须考虑。
毕竟西拉雅族有西个社呢,拥有的土地也不少,地里的作物如果能买卖,也是不小的利益。
“我的话,有谁不懂?”梁撞撞扫视两族人,威严地问道。
徐贵捅咕了下浪人首领伊藤,伊藤马上将腰刀抽出一半随即插回,发出的声响就是集体回答问题的信号。
于是一百浪人,包括被牛角将肚子捅出大窟窿而奄奄一息的佐助,都发出齐声应答:“哈伊!”
回音激荡。
有时候可能人仗狗势更有效,两族土著听到倭国浪人的响亮回答后皆是一个激灵,纷纷单膝跪地手拂胸:“遵命!”
他们受的最多的,就是倭人的袭扰。
“他们说啥?是骂我不?”梁撞撞悄声问康健。
康健:“……他们同意了,但有可能在心中骂你。”
但康健也不得不服。
他还把心思都用在战斗上的时候,梁撞撞己经想好了解决双方矛盾的办法,这速度,怕是只有他家主子才能做到。
“行啦,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梁撞撞打算散会了,可突然想起什么,马上补充道:
“为了平息你们双方积年累月的纠纷,我的好多弟兄都受了伤,为了弥补你们对我的亏欠,来人呀,把地上的牛都给我运回去!”
转头对康健嘀咕:“牛都烤半熟了,回去再添把火,今晚加餐,大家有肉吃啦!”
康健:“……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