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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婶子递过来的那一篮子野菜看上去都颇为新鲜，还带着山间水露的气息。
青翠欲滴的马齿苋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蕨苔蜷曲的嫩芽尖上沾着几粒深褐色的泥土，淡青色的鹿耳韭散发出独特的辛香味……
宁清和接过竹篮时，指尖触到篮底还感觉到一丝凉意，想必是毛婶子一路小跑着送来的，连露水都来不及蒸发。
"青荷啊，素娃子在家吗？"毛婶子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朝院子里张望。
宁清和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正好挡住毛婶子探究的视线。
她注意到毛婶子今天穿的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处还打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补丁。
这不像是毛婶子平常会穿的衣服，至少是记忆中毛婶子从来不会穿这种衣服才对。这衣服的款式也不像是女人该穿的衣服，反而像是男人的衣服，被缝缝补补之后改成了这样。
宁清和面上带笑的扫了一眼毛婶子的穿着，随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对方的脸上。
"没呢，素素姐这会儿还没回家。"宁清和的声音轻快得恰到好处，就像枝头跳跃的麻雀，"她刚确实回来过一趟，但这会儿己经去后山挖笋了，说是要做笋干。"
这个谎话说得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灶房里适时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宁清和后背沁出一层薄汗，于是不自觉的又加大了自己的音量。
毛婶子闻言，肩膀明显垮了下来。
她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这样啊。"
那声音像是从很深的井底浮上来的，带着些许莫名的回响。
"那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了，改天来我家吃饭。"毛婶子临走时突然转身说道，枯瘦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态度又显得拘谨。
看着毛婶子脸上下意识露出的讨好的笑容，宁清和也点头笑道，“好嘞，婶，等我和素素姐有空了就去你家！”
随后，宁清和就目送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村道拐角，这样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低头细看手中的竹篮，每一把野菜都用茅草茎捆得整整齐齐，连最细小的杂草都被挑拣干净。显而易见，这是用心准备的礼物。
"谁来了？"陈素素的声音从灶房飘出来，似乎有些疑惑宁清和站在门口半天是为了什么。
宁清和提着篮子走进灶房，随手将竹篮放在了灶台边上。
灰善正蹲在矮凳上教小虎剥螃蟹，锋利的蟹钳在他毛茸茸的爪子里温顺得像玩具。小虎学得有模有样，只是时不时偷瞄宁清和，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很好奇一样。
"郑...毛婶子，送了些野菜来。"宁清和放下篮子，走向了陈素素。
陈素素的眼神不自觉慌乱了一下。
"哎呀，你怎么不叫她进来坐坐？"她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八度，像是在掩饰某种心虚，"正好待会儿，待会儿留下来一起搭伙吃顿晚饭嘛。”
"我说了你不在家。"宁清和压低声音，不得不提醒一下陈素素，"毕竟家里还有客人呢。"
陈素素立刻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灰善和小虎，有些歉意的对他们笑了笑。
灰善的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假装专注地教小虎挑蟹肉。小虎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咀嚼都变得小心翼翼，鼓着腮帮子像只受惊的仓鼠。
宁清和的目光在野菜与陈素素之间来回游移。
"素素姐，"宁清和突然开口道，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出来一下。"
她率先走向院子，等着陈素素跟上来。
陈素素低头犹豫了片刻，便走出了灶房，跟着宁清和走到了院子边的角落。
"这是怎么了？"陈素素跟出来时还在强作镇定，只是一首低着头。
二人站在院子边的鸡圈旁边，毕竟宁家小院范围也不大，就这么点儿地方，这么挤在一起，看上去还有一点可怜。
"素素姐，你跟我说实话。"宁清和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鸡群的咕咕声淹没，"郑大爷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素素的脸"唰"地白了。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差点撞在鸡圈的篱笆上。
"你不也知道吗？"这会儿，陈素素的回答来得太快，像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郑大爷都瘫了多久了？前些时间……"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妖难"两个字时突然咬到了舌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停顿了一下，她又飞快的说完，“前些时间妖难的消息传过来，他儿女偷了家里仅剩的粮钱就跑了。家里就只剩下毛婶子一个劳动力，毛婶子每天又要出去干活，又要回来伺候她。这人哪受得了啊？再加上他都瘫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不就正好，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吗？”
"素素姐，"宁清和听完这个解释之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但我们才是一家人。"
“郑大爷真的是这么死了的吗？”
陈素素这话说的，虽然又快又急，但是却非常的有底气。如果是寻常人，说不定还真就被骗到了，但宁清和又怎么会被这种伎俩骗到呢？
"青荷，你不信我？"陈素素突然开始转移话题，她眼眶里面很快积蓄起泪水，"我是你兄长的遗孀，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怎么能不信我呢？呜呜呜！"
宁清和没有立即接话。
她弯腰拾起一根掉落的鸡毛，在指间慢慢捻转。这根褐白相间的羽毛根部还带着血丝，显然是刚被啄下来的。
这个动作给了陈素素调整情绪的时间，也给了她自己思考的余地。
"不是我不信你。"宁清和终于开口，声音柔和得像在哄孩子，"只是今日见到毛婶子，"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陈素素擦眼泪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这才继续道，"她面相有变，恐怕是做了杀亲之事。"
“素素姐，这样的因果，你怎么能参与进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