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在青灰色的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延伸进时间深处。
指尖贴着残戒那道最深的裂痕,温热透过皮肤渗入血脉,像极了他从前执我手时的热度——那时候他总说影阁的石头凉,要替我焐手。
指尖微颤,裂痕边缘像是有细碎的光点在游走,触感微微刺痒,又带着熟悉的温度。
“刘逸……”我对着戒指轻声唤,尾音在密室里散成一团雾,空气中泛起细微的波纹,像是有人在远处回响。
话音未落,掌心突然一震,戒面的裂痕里渗出细若游丝的震颤,像有只蝴蝶在茧里扑棱翅膀,那震动顺着指节一路攀上手腕,心跳也随之加快。
我呼吸一滞,连忙闭了眼。
命运纹路在识海深处翻涌,那些银亮的丝线顺着经脉钻进指尖,触到戒指的刹那,耳畔突然炸开一道模糊的男声:“……别相信莉莉丝……她在等真正的钥匙手……”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疲惫与熟悉,仿佛就在我耳边低语。
“砰!”我猛地睁眼,手肘撞翻了烛台。
火苗在青石板上蜷成橘色的小蛇,跳动着舔舐夜色,我盯着掌心的戒指,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他的声线,带着点哑,像从前熬夜看典籍时的尾调。
可怎么会?
他明明……
“苏阁主?”
木门被叩响时,我几乎要把戒指捏碎。
潘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疲惫的哑意,还夹杂着些许潮湿的水汽,“我和许仙子在偏厅,有些发现想同你说。”
我深吸两口气,用玄力灭了烛火。
推开密室门的瞬间,穿堂风裹着药香扑过来——许灵总说影阁的草药味太冲,可此刻这味道却让我安心。
那是苦艾与雪莲混合的气息,略带辛辣,却又隐隐透着清甜。
她正坐在案前,素白广袖垂落,指尖点着一块灰扑扑的碎片,正是潘瑶从末日废土带回来的“命运纹路碎片”。
“你看。”潘瑶走过来,她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痕,应该是刚从药浴里出来,湿漉漉的发丝间飘来淡淡檀香。
指尖抚过碎片,那灰扑扑的表面突然泛起金光,“方才许仙子用九霄玉简引了灵力,碎片就成这样了。”
许灵抬眸,眼尾的朱砂痣跟着动了动,她的声音如玉珠落在青瓷盘上般清脆:“注入灵力的刹那,我感应到它与残戒有共鸣。”她玉指轻叩案几,碎片表面的金纹突然流动起来,最终凝成一行古篆:“钥匙非一,万界皆有回响。”
我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碎片,冰冷的金属气息中夹杂着一丝灼热的余韵,像极了刘逸从前在典籍上批注时的字迹。
“钥匙非一……”我喃喃重复,“他说过,残戒是穿梭万界的钥匙,难道还有其他钥匙?”
潘瑶的手指绞着裙角:“我在废土世界找这碎片时,那些变异兽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攻击我。现在想来,或许它们在守护的不是碎片,而是……”
“而是在等取走碎片的人。”许灵接口,她素白的指尖按在碎片上,“命运纹路本就关联因果,若这碎片是钥匙的一部分,那取走它的我们,便成了因果里的一环。”
窗外传来更声,三更了。
我正欲开口,忽听得廊下有脚步声。
老阁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腰间的影阁玉牌随着动作轻响——这是他从前当阁主时总爱摸的物件,现在换了我,他倒总借着巡查的由头往我房里钻。
“璃儿。”他声音里带着点试探,“近日看你总盯着戒指出神,可是……”
“他没死。”我打断他,喉间突然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
老阁主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走到我面前,枯槁的手覆在我手背,那手掌粗糙而温暖,一如记忆中的师父,“当年你师父说,影阁的命运纹路能感应魂契,你确定?”
“我确定。”我捏紧戒指,裂痕硌得掌心生疼,“方才在密室,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老阁主的手颤了颤。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半晌才说:“今日清理黑袍军余孽时,千面镜的裂痕浅了三分。或许……”他没说完,可我懂。
千面镜是影阁镇阁之宝,能照见万界因果,它的修复,本就与刘逸的命运息息相关。
“苏阁主。”
莉莉丝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时,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她着一身月白纱裙,发间别着朵黑曼陀罗,笑容温和得像从前在虚界并肩作战时那样:“我查到旧界遗迹有命运纹路的波动,想请你同我走一趟。”
她眼尾的泪痣随着笑容轻颤,那抹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我盯着那点红,突然想起方才残戒里的警告——别相信莉莉丝。
可她救过我们多少次?
在虚界崩塌时撕开通道,在黑袍军围剿时替潘瑶挡刀……
“我去。”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莉莉丝的瞳孔缩成针尖大的一点,又很快舒展成笑:“子时出发如何?我去准备些丹药。”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门槛,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连地砖都没压响一声。
我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的脚步声太轻了,轻得像一片羽毛,可她明明是主宰者中期的修为,就算收敛气息,也不该连地砖都压不响。
“苏姐姐。”潘瑶拽了拽我袖子,“许仙子说她右眼皮跳得厉害,要不……”
“无妨。”我揉了揉她发顶,“你们先去歇着,我去看看老阁主修复千面镜的进度。”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折回密室。
残戒在我掌心发烫,裂痕里渗出一缕微光,像极了刘逸从前用玄力温养它时的模样。
我刚要凑近细看,困意突然涌上来——许是这几日太累了。
再睁眼时,我站在一片虚无里。
西周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站在我面前。
那影子动了动,刘逸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耳朵:“小心莉莉丝……她不是叛徒,她是‘钥匙容器’……她的任务,是引诱真正的钥匙手现身。”
“刘逸!”我扑过去,却穿过了他的影子。
他的轮廓开始模糊,我急得眼眶发疼:“你在哪?我带你回家——”
“苏阁主!”
许灵的声音像一把刀,劈开了梦境。
我猛地坐起,额角全是冷汗。
潘瑶站在她身后,脸色发白:“莉莉丝不见了!她房里的东西都在,可她人……”
我掀开被子冲出去。
月光漫过影阁的青瓦,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铺了层银霜。
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脚边,突然,我掌心的残戒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极轻的低语钻进耳朵:“她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她是镜子。”
镜子?
我攥紧戒指,裂痕里的微光突然大盛。
月光下,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扭曲——那影子的轮廓,竟和莉莉丝方才穿的月白裙一模一样。
后颈泛起凉意。
我突然明白刘逸说的“钥匙容器”是什么意思了——莉莉丝是面镜子,照见的,是我们心里最渴望的答案。
而真正的钥匙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人。
风更冷了。
影阁的铜铃在檐角叮铃作响,像是谁在很远的地方,轻轻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