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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来，游乐园亮起了璀璨的灯火，像一片落在地上的星河。
顾厌拉着沈遇，走向最后的目的地——D市最大的摩天轮，据说可以看见大半个D市中心。
顾大帅哥指着缓缓转动的、点缀着彩灯的摩天轮，故弄玄虚，“听说在最高点许愿，特别灵。”
沈遇抬头看向缓慢爬升的彩色格子，觉得这说法幼稚得可笑，但顾厌似乎真有点期待，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嗯。”
狭小的座舱缓缓上升，脚下的游乐园逐渐缩小成一片流动的光海。城市的夜景在窗外铺展开来，宁静而璀璨。座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顾厌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轮廓深邃。他其实并不完全信什么许愿，只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的空间里，和沈遇安静的待一会，感觉很好。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人。
沈遇也看着窗外，侧脸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漂亮得不像话。
座舱即将升到最高点，顾厌意犹未尽的闭上眼，双手合十动作虔诚。
沈遇看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质感很好的丝绒小盒子，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小桌板上，推到顾厌面前。
沈遇动作很轻，语气也像平时一样平淡，甚至带着点毫不在意的随意：
“愿望实现了。”
对方听到声音立即睁眼，心跳漏了一拍。
随即定睛看向那个小盒子，有些失笑：“我的愿望可不是这个。”
沈遇一点不惯着他：“不要就扔了。”
顾厌连忙护着礼物：“唉唉，你送的我肯定好好收着。”
沈遇：“拆开看看。”
顾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小心翼翼拿起它，入手沉甸甸的，质感很好。
打开盒子，黑色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对哑光黑色的耳钉。
小巧，棱角分明，质感冷硬。
顾厌足足愣了三秒，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沈遇，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
他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耳垂，想到盒子里那个显然需要耳洞才能佩戴的耳钉，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遇神……”顾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看向沈遇的眼神亮得惊人，像盛满了窗外的星光，“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沈遇疑惑地转过头：“什么？”
顾厌指着自己耳朵，笑得更加肆意，带着点促狭：“其实我真是三好学生。”
沈遇：“……”
沈遇身体微微前倾，凑上去观察顾厌的耳朵，确实没有耳洞……沈遇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只留给顾厌一个紧绷的下颌线。
这难得一见的窘态，却让顾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不再笑他，而是极其珍重地合上丝绒盒子，慢慢靠近那个红着耳朵看窗外的少年，声音低沉而温柔：“一会再陪我去个地方。”
沈遇没转头，只迅速点了遍下巴表示同意，此时摩天轮正好转到底，他起身逃似的离开座舱，顾厌怕人真跑了，连忙追上去：“慢点慢点，人多。”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路灯昏黄。狭窄的街道两旁是陈旧的居民楼和各式各样的小店，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和市井生活的气息。
顾厌骑着摩托车带他左拐右拐，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来回穿梭。
沈遇看着越来越陌生的环境，心里那点茫然渐渐变成了警惕。
总不至于生气到要把他拐卖了吧？
就在沈遇开始考虑要不要跳车的时候，摩托车一个利落的拐弯，停在了一条更僻静的小街边。
街角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店面显得有些突兀，灰色的水泥外墙，极简的黑色金属门框，巨大的落地窗被深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从缝隙里透出一点暖白的光。和周围烟火气十足的小吃店、杂货铺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到了。”顾厌熄火下车，动作利落地摘掉头盔。
沈遇跟着下车摘头盔，打量起这家店铺，单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它是卖什么的。顾厌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烟草、酒精、消毒水和某种金属气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一楼空间不大，装修风格和外墙一样，灰黑色调，水泥地面。靠墙放着几张看起来就很沉的黑色皮沙发，上面随意扔着几件外套。一个巨大的黑色工作台占据了中央位置，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沈遇看不懂的工具、图纸和颜料罐子。角落里堆着几个空啤酒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正对着门是一个简单的黑色收银台。最里面一道窄窄的金属楼梯通向二楼。
整个一楼透着一股粗粝、随性、甚至有点颓废的男性气息。
顾厌熟门熟路地走到楼梯口，冲着楼上懒洋洋地喊了一句：“出来接客。”
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三个穿着大裤衩和宽松T恤的年轻男生走了下来。十一月底的D市室外己有些寒意，但店里显然开了暖气，他们穿得十分清凉随意，甚至有点丝。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顶着一头嚣张红毛的男生，嘴里还叼着根燃了一半的烟：“谁啊……厌哥？！” 看清是顾厌，他立刻清醒了不少，笑嘻嘻地凑过来，很自然地从烟盒里又弹出一支递给顾厌，“稀客啊厌哥！来一根？”
顾厌没接，皱眉伸手首接把红毛嘴里的烟夺下来，按灭在旁边烟灰缸里：“别抽了，熏人。”
他侧身，很自然地把沈遇往自己身后挡了挡，语气带着点嫌弃：“早戒了。”
沈遇站在他身后，听到这话抬眸看了眼顾厌的后背。
红毛被夺了烟也不恼，嘿嘿笑着，目光好奇地越过顾厌的肩膀，落在沈遇这个与这店里氛围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哟，厌哥，带新人来了？这小兄弟面生啊？怎么称呼？” 红毛旁边一个染着亮眼黄毛的男生也凑过来，语气自来熟，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另一个灰毛男生则靠在楼梯扶手上，没说话，只是打量着沈遇。
顾厌挥手示意他们远离，似乎不想让他们和沈遇有太多交流：“别凑上来，一股烟味。”
沈遇感受到三人探究的目光，出于礼貌，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沈遇。”
“哦哦，沈哥好！”红毛和黄毛立刻退回去，笑嘻嘻地打招呼，显然把沈遇当成了顾厌新收的“小弟”，态度还算客气，但带着点江湖气。
顾厌没再废话，首接切入主题：“给我打个耳洞。”
“啊？”三个男生都愣了一下。红毛掏了掏耳朵：“厌哥，你说啥？打耳洞？你要打耳洞？” 黄毛和灰毛也一脸“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表情。
沈遇显然也愣住了。
打耳洞？
所以这家店……是干这个的？他这才注意到工作台旁边立着一个展示架，上面挂着各种耳钉、耳环、唇钉的样品，墙角的架子上也摆着一些纹身图案的册子。原来是一家兼做纹身和穿孔的小店。
“对。”顾厌语气肯定，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那枚哑光黑的耳钉，“戴他送的礼物。”
红毛凑过去看了看那枚耳钉，又看看顾厌，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哦~~~懂了懂了！单只的！讲究！” 他朝顾厌挤挤眼，“厌哥，行啊！”
灰毛也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打哪边啊厌哥？”
顾厌没理会他的调侃：“右边。”
红毛和黄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嘞厌哥。”
顾厌转头对沈遇说，“在一楼等我会儿，很快就好。”
沈遇看着顾厌和那三个挤眉弄眼的男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买的耳钉是单只的？他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点，还以为这就是一副……难怪顾厌当时笑得那么无奈。
“嗯。”沈遇应了一声，顾厌跟着红毛他们上了那个狭窄的楼梯，消失在二楼的入口处。他独自坐在这个充斥着烟草和金属气味的一楼。
楼上隐约传来的说笑声和机器启动的细微嗡鸣，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顾厌为了戴他送的礼物，特意来打耳洞？
没过多久，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顾厌走了下来，右边耳垂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银色耳钉底座，底座中心嵌着一颗极小的透明球体，是刚打完耳洞用来固定和防感染的。他神情自若，仿佛只是上去喝了杯茶。
红毛、黄毛和灰毛跟在后面。三人的目光在顾厌和沈遇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刚才那种对待“小弟”的随意和调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好奇探究的目光。
“厌哥，打耳洞感觉怎么样？”红毛笑嘻嘻地问。
“还行。”顾厌摆摆手，走到沈遇身边弯腰，侧头给他看：“怎么样？”
耳垂上那个小小的银色底座，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沈遇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碰一下，又觉得不合适，手停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沈遇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抬起头，看向红毛，声音清晰平静：“麻烦也给我打一个。”
“啊？”这次轮到顾厌愣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沈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小少爷，你哥会杀了我的。”
沈遇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是认真的。”
他看着顾厌，眼神倔强。顾厌为他送的礼物特地去打耳洞，还是单只的，这么严重的失误沈遇非常迫切的想挽救一下：“我的责任，所以陪一个。”
顾厌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最后只化作一个笑，点了点头：“好，另一只给你戴，就当补偿我了。”
三个男生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脸上都露出莫名的兴奋。红毛立刻热情地招呼：“没问题沈哥！小事一桩！来来来，楼上请！” 态度甚至比刚才对顾厌还要殷勤几分。
沈遇跟着红毛上楼：“放心，别看我们店简陋，技术可是一等一的。”
黄毛：“不然厌哥哪能放心来我们这～”
灰毛：“打完都说好。”
楼上传来和刚才类似的、短暂的机器嗡鸣声。没过多久，沈遇就下来了。他的右边耳垂上也戴着个一模一样的银色耳钉底座，在他的耳垂上显得格外醒目。
沈遇微微抿着唇，似乎在忍耐新鲜伤口带来的细微刺痛感。
但他看到顾厌紧张又期待的眼神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顾厌立刻走到他身边，仔细观察他耳垂上的银色小点，一种奇妙的、仿佛被某种隐秘纽带连接起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