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挂了水,又吃了强效退烧药,江赫的高烧终于在傍晚时分退了下去,虽然人还是虚软无力,头也昏沉,但总算清醒了不少。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但江赫死活不肯。他惦记着明天的戏份,更不想耽误剧组的进度。方晓拗不过他,只好办了手续,把他接回旅馆。
回到207房间,江赫像条脱水的鱼瘫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方晓给他煮了白粥,看着他吃完药睡下,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夜深人静。退烧药的药效过去,喉咙的肿痛和浑身酸软的感觉又清晰起来。江赫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
“谁?”他哑着嗓子问,挣扎着坐起来。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
“我。”
是顾凛白?!
江赫瞬间清醒了大半,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慌忙掀开被子下床,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墙才站稳。他拢了拢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扯了扯皱巴巴的睡衣,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顾凛白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外面随意披了件开衫,手里拿着剧本。走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顾老师?”江赫的声音因为惊讶和虚弱而更显沙哑,“您……有事吗?”
顾凛白的目光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他扬了扬手中的剧本,语气平淡:
“明天的戏,有几处需要调整。对一下。”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不容置疑。仿佛深夜造访一个病号房间,只是为了工作。
江赫愣了一下,连忙侧身:“您……您请进。”
顾凛白迈步走了进来。207房间狭小简陋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顶层的套房天差地别。他脚步顿了一下,似乎不太适应这种逼仄的空间,但还是走到那张唯一的旧椅子前坐下,将剧本摊开在摇摇晃晃的小桌子上。
江赫局促地站在床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房间太小了,顾凛白一进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坐。”顾凛白头也没抬,指了指床边。
江赫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离顾凛白有一臂的距离。他拿起自己的剧本,努力集中精神。
顾凛白首接切入正题,指出了明天一场重头对手戏的几处情绪转折点,提出了更精炼、更有张力的处理方式。他的分析精准而专业,一针见血,完全围绕着角色和剧情。江赫听得十分专注,不时点头,用笔在剧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昏黄的台灯光线下,顾凛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驱散了江赫身体的不适和心中的不安。他讲戏时,眼神专注,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没那么冷硬,反而透出一种沉静的、属于专业演员的魅力。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顾凛白讲完最后一个要点,合上剧本。
“明白了?”
“嗯!明白了!谢谢顾老师!”江赫连忙点头,眼神亮亮的,充满了感激和敬佩。经过顾凛白的点拨,他对明天的戏份豁然开朗。
顾凛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小房间里显得更加压迫。他看了一眼江赫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和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目光在他床头柜那杯早己凉透的白水上停顿了一秒。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手时,江赫鼓起勇气,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轻软:
“顾老师……谢谢您……让林薇姐送我去医院……还有药……”
顾凛白开门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江赫。昏暗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默。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淡,听不出情绪:
“不想再被NG拖累进度而己。”
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江赫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台灯昏黄的光晕。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顾凛白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
江赫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被顾凛白指点过的、写满笔记的剧本。那句“不想再被NG拖累进度而己”在耳边回响。
真的……只是这样吗?那他为什么深夜亲自来对戏?为什么眼神会在他苍白的脸上停顿?为什么……会注意到那杯凉透的水?
江赫缓缓躺回床上,拉高被子盖住自己。身体依旧虚弱,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驱散了病中的寒冷和孤寂。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顾凛白在灯光下专注讲戏的侧脸,和他最后那句冰冷话语下,那个沉默的、有些僵硬的背影。
冰山先生……好像真的……没那么冷。至少,今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