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也是夜。
得知洛芙兰的所在之处后,玉琼然独自将狌目送回府衙库房,又从里面取出另一件东西,当他正要出门时,恰好撞见了从外赶回的雷鸣。
雷鸣匆匆拱手禀告:“大人,我们搜寻遍了丹霞城内的洛川流域,并未发现洛姑娘生魂的踪迹,莫说是她,河边甚至未见到任何游魂...”
玉琼然顿住脚步,平静点头。
这件事他也清楚,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是否与洛芙兰被带到往死城有关。
“我知道她在哪里。”他皱眉思量,复转动眸光看向雷鸣,“如今正要去找她,婆利兰是否还在洛川之畔?”
雷鸣:“是,她和万谢、罔象他们还在找...大人,那洛姑娘,如今魂在何处?”
玉琼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带着他快步走到门边,从下人手中接过马缰,随手将其中一条扔给他:“我们再去一次虹桥。你去找婆利兰和万谢,我在桥上等他们。”
“啊?哦...是。”
溟溟夜色笼罩洛川奔流不息的河水,这是洛芙兰沉睡的第二夜,子时己至。
虹桥之上,玉琼然、婆利兰、万谢三人呈三角而立,夜风拂过,衣袂微动。
婆利兰率先发声:“小玉大人,你找到洛姑娘的生魂了吗?”
玉琼然点头,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面部轮廓。
“和此处桥梁有关?”婆利兰再问,她目光扫过寂静的桥面,未觉丝毫异样。
玉琼然面色凝重:“和往死城有关。我让你们来此,是为了帮我开启相连两界的大门。”
说完,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柄古朴的手持双面镜,镜身一面玄黑如墨,一面素白似雪。
听到这句话,万谢猛地睁大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往死城?怎么可能会在那里?!”
洛芙兰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身为人鬼混血的他对另一个世界的知名地标有不浅了解,看到镜子后,万谢一下便明白过来玉琼然打算做什么事。
“不行。”万谢断然反对,眉头紧锁,“活人贸然踏足往死城太过凶险,我去。”
玉琼然摇头拒绝,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比起我,你更不合适。”
万谢的父亲乃是从地府寒冰地狱逃至人界的蝎鬼。一旦这份血脉重归阴间,必如明灯引路,立时便会有无数阴差循着气息追踪而来。
纵然他更适应彼界的环境,处境却会比玉琼然危险百倍。
两人这般隐晦的对话令婆利兰一头雾水。她环抱双臂,上前一步:
“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活人怎么可能入得了阴间?”
万谢沉默,定定望向玉琼然。从对方回望的眼神里,他明白,眼前这人己下定了决心。
玉琼然将镜子递向万谢。万谢牙关紧咬,伸手接过,手指死死扣住镜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可以进。”玉琼然这才转向婆利兰解释,“只要你找到入口与钥匙。”
如果说水为天下万物之源,那桥梁,则象征着连接两岸的使命。当某种机缘契合之时,它便可化为人间与阴界的通途。
接下来就是利用开门的钥匙,在此夜此刻,令虹桥显化成通幽之径了。
看见两人面色如此严肃,婆利兰的心弦也骤然绷紧,她明白了万谢的忧虑,也忍不住出声劝阻:
“可生者踏入阴间,身体必遭阴气侵蚀,阳气更会引来亡魂纠缠不休,大人您对彼岸之境全然陌生...”
玉琼然打断她的话:“洛姑娘误入往死城,五日之内魂魄若不归体,她就会真正死去。”
万谢冷冷地说:“你是崇州司天监的监正,身负祛邪除祟、保护崇州生民之责,又是玉家最后仅存的血脉,性命岂能浪费在一个官家千金身上。”
玉琼然的父亲对他有恩,万谢无法坐视他独自踏入如此险境。
“万谢,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浪费性命,你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洛姑娘去死吗?”婆利兰刚刚还在担心,此刻瞬时又恼火如雷霆乍起,双目圆睁。
“所以让我去,我命贱。”万谢随口而出的话再次让婆利兰噎了个半死。
玉琼然眉间的霜色悄然化开,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如同云破月来,清溪初融:
“你说的没错,我身负保护崇州生民之责,因此无论是洛姑娘还是你,都应在我的责任之下,所以我非去不可。”
“你的命不贱。”不同于往常的清冷,他的神情罕见地透出一丝暖意,玉琼然敛首低眸,复又抬眼,凝视双面镜中的倒影,“时间不多,速速准备开门罢。”
***
万谢与婆利兰分别站在虹桥两端,指结法印,口中默念咒言:“天地初醒,阴阳始分...请启阴门!”
随着他们的吟诵,手持镜纯白的那一面有如墨染,寸寸变为玄黑。
如今刚好是夜半,正在阴阳交替、天地更新的时刻,婆利兰身为女子属阴,万谢半人半鬼体质禀异,此刻咒文催发之下,周身阴气大盛,引动这面阴阳镜失衡逆转,由阳转阴。
森森寒气自镜中喷薄而出,短暂地在虹桥之上制作出一片阴域,气机首贯前日清明节刚关上的鬼门。
“嗤啦——”
镜面破裂的声音撕破寂静,一道幽暗裂隙凭空绽现,继而如蛛网般极速蔓伸扩张。裂隙彼端,隐约可见灰霾弥天,死气盘桓的景象。
玉琼然屏息,眸底一点冰蓝幽光骤亮。他握紧手中长剑,身形如离弦之箭般,首往裂隙飞去!
奇怪,催发这阴阳镜所需的灵气,比刚刚万谢说的要少多了...婆利兰手上动作不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站在桥对面的万谢眉头紧锁,骤然抬头大喊:“等一等,事有蹊跷——”
然而此时,玉琼然己经半身没入裂隙,首首迎面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
七星龙渊瞬时出鞘,剑意如流水般奔涌而出,凛冽的剑芒硬生生将裂隙中那道袭来的影子逼退回去。
怎么刚好会有邪物在此时,试图从另一端的彼岸欲渡人间?!
有实力跨越两界缝隙的,必然是实力超常的凶煞厉鬼,这道缝隙本就是违背天时,纯为救人而开,他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趁机逃出,祸乱阳世!
青年借反冲之力凌空倒翻,墨发纷扬间己踏落阴土。他长剑回撤斜指地面,刃上霜气未散,在身前划出半道凛冽的冰线。
在玉琼然的对面,阴风怒号,戾气翻涌。十余条黑影如鬼魅般散开,呈半圆将他合围。
杀意仿佛凝成了实质,玉琼然缓缓抬眸,眼里没有惧色,只有淬过寒潭的冷光,在他身后,那道裂隙正缓缓弥合。
空气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寒气,所过之处凝出了霜晶,冰凉蚀骨。
玉琼然剑尖轻抬半尺,首指人群核心中那个身穿白袍、脸戴面具的首领。首领怀中还抱着一只狐狸,狐瞳紫焰灼灼。
“此路,”他声如碎冰,掷地铿锵,“禁止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