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她终究是问出了声。
“我回来!”
他说,眼里有种过于坦然的熟稔感,仿佛这十几年不过是一场缓慢的暂停。
“听说你……搬回了江城!”
她没问他从谁那儿听说的,也没问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只是点了点头,将钥匙插.进门锁。
他没有进屋的意思,只站在门口,顿了顿,把那束花递过来。
“我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这些!”
他说。
“以前你总说木槿不够高级,像路边随手开着的野花。
但你每次路过都还是会回头!”
她接过花,没有道谢,也没有否认。
他眼神落在她侧脸上,没有逾越,也没有闪躲。
“进来坐会儿吗?”她忽然开口。
他轻轻一笑。
“好!”
画室里光线柔和,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识的午后。
她将花插在窗边水瓶里,动作沉静,像是习惯将所有细节都安排得妥帖周到。
他四下看了一圈,目光在那幅椅子与风的画上停了片刻,又移开。
“还是你熟悉的样子!”
他道。
她坐回桌前,将画具归位,侧头看了他一眼。
“你回来多久了?”
“刚回来两周!”
他顿了顿,又道。
“其实……我回来不是因为工作!”
她没有问他真正的理由。
可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和林庭深……结束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眉眼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微微一顿。
“你跟他认识?”
“不熟!”
他摇头。
“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空气安静了一瞬。
“你也不一样了!”
他说。
“以前你画的东西全是颜色,很疯,很拧巴。
有时候我都看不懂!”
她淡淡一笑。
“现在能看懂了?”
他点头。
“能。
你现在画的,是真的能看进人心里了!”
她没有接话,目光落在桌上那支刚才没盖笔帽的描线笔上。
“我后来常想,如果那时候我没走,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那么多!”
他轻声说。
她指尖轻敲桌面。
“你那时候走得太急!”
“我也后悔过!”
他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压得很深的某种情绪。
“你知道我走那年,最放不下的,是你画给我的那张画吗?那张画我带走了,在飞机上一直握着!”
“我都忘了我画过!”
她的声音很轻。
“你画的是一棵树下,两个人背靠背坐着,画得很丑!”
他笑了一下。
“可我看了一整夜!”
她没有接话,只是起身去厨房换了壶茶,倒进两只白釉瓷杯。
他接过时手指碰了她一下,她没有躲。
但也没有再多看。
“我这次回来,不是想追什么!”
他忽然说。
“只是想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还愿意把画画给人看!”
“画不一定要给人看!”
她回头,眼神淡定。
“有些画,只是自己要画出来,不然太重!”
他低头笑了一下。
“但我想看!”
他说。
“你画的风,画的窗,画的伞。
就算你画的不是我,也没关系!”
她手指一紧,却依旧没有回应。
临走前,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看她。
“我不知道你现在愿不愿意再让人靠近!”
她看着他那双眼,仍旧是少年时带着暖光的黑眼睛。
“但我……愿意等!”
她没说话,只将门轻轻关上。
隔天,他又来了。
这次没有花,带了一包从机场买的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奶油饼干,说。
“你小时候画画不吃东西就晕,现在还这样吗?”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接过了那包饼干。
“谢谢!”
她第一次开口说了这句话。
他在画室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问,只在她画画的时候看着,安静得像一棵树。
而她,竟也没觉得不自在。
第三天,他又来了。
这次带了一本他们小时候去过的那家老美术馆的画册,说是最近重修开放。
她翻了一眼,指尖触到那张熟悉的大厅图纸时,眼神一闪。
他看着她,轻声道。
“如果有空,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只是将那画册合上,放进了书架第三层最边上的空位。
那个位置,很多年没有动过了。
第四天,他没来。
苏蔓宁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可午后阳光洒进来时,她习惯性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那条巷口静得出奇,只有风拂过槐树枝丫的簌簌声,叶影落在画室门口,一小片,一小片,像谁迟到的脚步。
她低头继续画线稿,想把心思从这无关紧要的缺席中抽离。
可画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手里这幅草图,不知不觉地画成了两张椅子,并排靠在一面斑驳的墙下,一把空着,一把上头搭着一件外套,极眼熟的深蓝布料。
她怔了一瞬,放下笔,走去窗边,将帘角拉了些,光线更直白地落进来,刺得她睫毛微颤。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容易被扰动。
时屿的出现,像是将一段很久以前被她压进记忆深处的东西轻轻掀开,不张扬,却足够让她每一分感知都变得敏锐。
可她明白,她现在不再是那个会为了谁的一句“我回来了”就重新把全部重心转移的人。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没急着开门,站在门口静了三秒,才伸手转动门把。
是他。
时屿站在门口,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提着一袋子热腾腾的豆花,说。
“今天路上遇到以前咱们那条街的小摊了,老板还记得你!”
她侧身让他进来,没问为什么昨天没来。
他也没提。
两人一如往常那样坐在桌边,她分了两个碗,把豆花盛开,一边搅拌,一边淡声说。
“你要是每天都来,我画室很快就会变成你休息站!”
他笑了笑。
“那也不错!”
“你以前画完一张画,是不是都会让它晾三天?”
“记得还挺清楚的!”
“我记得你那个画风特别粗,线条跟铅棍砍的似的!”
她瞥了他一眼。
“所以才说我走的时候,太早了!”
他轻声。
“连你的画风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这句话落下时,她的手顿了顿。
她没接,只低头喝了一口豆花。
室内静了一会儿。
风从窗缝里拂进来,带着一点旧木头和阳光交织出的味道。
“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