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抽出那本熟悉到几乎翻过每一页的书,翻开扉页,竟看到一张字条。
纸张很薄,字迹轻浅。
【书里说。
“我们常以为距离是远,其实是沉默太深!”
我试着写下我当时没说完的那句话,可你那天没有回头。
我以为你不会再看这本书了。
但我还是写下了。
—L】
她没有把纸带走,只是轻轻将它重新夹回书页,放回书架。
她那天没说话,一路走回画室。
晚上十点半,窗外风起。
她站在画前,打开新的一张纸,画的是一盏灯。
不是她画室里那盏,而是图书馆走廊尽头,那盏昏黄、微闪,却从不熄灭的应急灯。
她画得很慢,线条浅淡,每一道都像是贴着情绪边缘走过。
画到一半时,她忽然停笔,低头看着那盏灯的轮廓。
光并不强,但她却画得比以往任何一幅都细致。
仿佛她终于承认,有些光,不是照亮路,而是证明曾有人在路上。
第二天上午,她接到社区展览馆的电话,说原本的艺术讲座嘉宾临时缺席,希望她能顶上主持分享环节。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一向不爱面对镜头和太多人,但这次,她没有拒绝。
到场那天,她穿了一件米白色长裙,搭一件灰蓝针织衫,头发随意挽起,眼神平静,言语得体。
台下坐着不少年轻的画者,还有一些媒体的摄影机对着她,却没有一丝让她不适的光。
她讲“留白与边界”,说“一个人的孤独不在于是否有人陪,而在于他是否为自己留了一张空椅子!”
讲完之后,有学生站起来问她。
“那苏老师,那张椅子有没有人坐过呢?”
她看了那孩子一眼,没笑,也没回避。
只是静静地说。
“有过!”
然后又补了一句。
“也有人还在!”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的讲座,只记得自己从后台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低头看,是一条陌生号发来的短信。
【我明天要离开江城三天。
不是逃,是有事。
我怕你以为我又退回去了。
所以提前告诉你。
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别回也没关系。
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不是不在了。
只是,这一次,真的有点事要做。
我会回来。
L】
她盯着那条短信很久,指尖停在屏幕上,却始终没有点开回复框。
那天晚上,她照常画画,画的是一条铁路尽头的站牌。
站牌上没有字,只画了一张长椅,长椅边有一个被风吹动的纸袋,纸袋边立着一个背包。
她没有画人。
可她自己知道,那是她心里某个曾经没赶上车的人。
她画完那幅画,挂在了屋角,没起名字,只在角落写了一行小字:
【你不是走了,是暂时下车!】
三天过去。
林庭深没有再出现。
他没有打电话,没有发短信,连之前偶尔会出现的社区留言册上,也没有新的一句字。
她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他来来去去的方式,可这一次,却像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下意识去翻素描本时,发现那页她贴着“林庭深留言便签”的纸角,微微。
她压回去,忽然心口发闷。
那天下午,画室没来人。
她坐了很久,没画画,也没整理稿子。
直到傍晚,她听见街口有人喊自己名字。
她愣了一下,走到门口,推开。
林庭深站在门前,脸色比往常更沉了些,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袋,衣角还有些微湿。
他开口时,嗓音带着沙哑。
“我回来了!”
她没有让他进来。
只是站在门口,问他。
“去哪了?”
“去了外地办点事!”
他抬起眼看着她。
“是你过去大学那个老师找我,说要整理一套关于你早期画作的纪念展—他想让我去参与,作为当年曾收藏你画的人!”
“所以你去了?”
“嗯!”
“做了什么?”
“我没说我是你谁!”
他顿了一下。
“我只是把我那些藏画,按你现在的分类方式重新标注了编号!”
“你藏着的那些画……还在?”
“一直在!”
他声音很轻。
“我哪张都没卖,也没转送出去!”
苏蔓宁忽然沉默。
她记得那年冬天,他们冷战后的第七天,他独自搬出家门,说要给彼此一个缓冲空间。
她那天把他送给她的三幅速写画退回给他,话也没留。
她以为他不会再留那些东西。
可他留了,还一个字没改过。
“你进来坐吧!”
她忽然说。
他一怔,手指收紧了袋子边角。
“只是坐!”
她补了一句。
他点头。
她让他坐在窗边那把椅子上,自己去泡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那天在短信里说,有事!”
她看着他。
“嗯!”
“除了老师找你,还有别的?”
林庭深望着她,眼神复杂。
“我爸……住院了!”
她一怔。
“是癌,发现得晚!”
“你……”她没说完。
“我没告诉你!”
他低头。
“是因为我想知道,我现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扔进去,让别人跟着我崩!”
她没有说话。
林庭深抬眼,语气终于带了点哑。
“蔓宁,我现在不会了!”
“我会哭,也会难过,但我知道,我不能把那种痛再分给你!”
“你已经背过一次了!”
“我不能再让你替我熬第二次!”
她端起茶,低声说。
“你这次做得对!”
他轻轻笑了一下,笑意里没有轻松,更多的是那种认命后的平静。
“那你这几天!”
她忽然问。
“有没有想起我?”
“我一直在写信!”
他说。
“写信?”
他点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本手账,翻开第一页。
她看见第一页写着。
“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照旧喝茶?”
第二页。
“你今天画的是风吗?”
第三页。
“我怕你以为我又走了!”
……
他写了整整三天,没有一页空白。
她忽然觉得嗓子发紧。
他把那本放在桌上,推过去。
“我不会求你看完,也不求你回应!”
“我只是想你知道!”
“我不再用靠近来证明我在!”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走了!”
她低头盯着那本本子,指尖压在第一页,迟迟没有翻开。
林庭深站起身,说。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