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星不眠

第4章 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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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天山星不眠
作者:
石台的忘川巫女
本章字数:
6030
更新时间:
2025-07-09

沈氏集团顶层的书房,隔绝了香港的喧嚣。月光透过整面落地窗,在紫檀木地板上流淌成静谧的银河。沈聿珩松开领结,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一份简洁的报告无声展开。标题是《阿依努尔·迪丽达尔(艺名:迪丽雅)——公开履历及行业口碑摘要》。

没有偷拍照片,没有私人行程,更没有情感绯闻。这份由周淮整理的资料,严谨得像一份企业并购前的资质审查:

从业轨迹:15岁北漂,舞蹈替身起步,标注着“《丝路谣》爆破戏事故,推开两名儿童群演导致右臂永久性疤痕(2016年)”。

作品年表:从龙套到女配再到女主,时间轴清晰

行业评价:引用多位合作导演、老戏骨的原话:“灵气与刻苦并存”、“对剧本有近乎偏执的考究”、“片场从不带助理,自己扛设备”。

争议事件:近期与赵世明的冲突始末,附带主流媒体与网络舆论的倾向分析饼状图。

工作室运营:简要财务结构(无核心数据),突出标注“拒绝多轮资本并购意向,坚持独立运营”。

报告最后是一行手写批注,是周淮的风格:“非典型艺人。根基在新疆,铠甲在专业,软肋在团队。风骨硬,代价大。”

沈聿珩的目光在“15岁北漂”和“《丝路谣》事故”两处停留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节奏竟与酒会上阿雅提及“鹰笛变奏”时的某个重音隐隐相合。他拿起桌角一块泛着幽光的龟兹壁画残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她礼服上那抹沉静的靛蓝。这份报告印证了他的首觉——她非池中金鳞,而是戈壁里挣扎着也要开花的红柳,伤痕是她的年轮。

北京排练厅,巨大的镜子映照着阿雅腾挪跳跃的身影。汗水浸透了练功服,她正为《风过达坂城》一场关键的马背戏反复打磨摔跤动作,每一次倒地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停!祖宗!你膝盖还要不要了?”陈姐忍无可忍地冲进来,一把关掉鼓点激烈的配乐,把毛巾和水塞过去,顺手把震个不停的手机怼到她眼前,“看看!沈氏集团的掌舵人!我的小姑奶奶,你在半岛酒店招惹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屏幕上,是财经杂志对沈聿珩的深度报道封面。标题触目惊心:《沈氏铁腕:三年鲸吞千亿文化版图》。内文详述了他如何以雷霆手段整合家族分散的媒体、影视、艺术品投资业务,与元老派系(着重提及其三叔沈振业)的争斗刀光剑影。配图是他出席某峰会的侧影,眼神沉静如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哦,是他啊。”阿雅灌了口水,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酒会上聊过几句,挺有见识。”她随手把手机丢回给陈姐,拿起绷带熟练地缠绕有些红肿的脚踝。

“挺有见识?!”陈姐声音拔高八度,指着屏幕上沈氏家族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你看看这水有多深!沈家老太太是出了名的门第狂,三叔沈振业搞垮了多少对手?还有那个什么世交千金林薇,就差把‘未来少奶奶’刻脑门上了!这种豪门,吃人不吐骨头的!你离他远点,沾上就是一身腥!”

阿雅缠绷带的手顿了顿。陈姐的担忧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排练厅里蒸腾的热气。豪门倾轧,利益联姻,确实是另一个维度的残酷战场,与她熟悉的片场规则截然不同。她想起酒会上沈聿珩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那份点到即止、建立在智识共鸣上的尊重,与赵世明之流黏腻的觊觎天壤之别。

“知道了,陈姐。”她抬起头,对经纪人安抚地笑了笑,扯下被汗水黏在额角的碎发,“我又不是灰姑娘,没空做水晶鞋的梦。眼下,怎么把老买买提作坊那批定制乐器的尾款结了才是正经。”她语气轻松,试图驱散陈姐的忧虑。

然而,当她重新站到镜前,镜中的自己眼神却有一瞬间的飘忽。沈聿珩谈论龟兹壁画几何美学时专注的侧脸,精准点出“鹰笛变奏”复原难度的低沉嗓音,甚至最后灯火阑珊处那份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虽细微,却固执地扩散,久久未平。这份涟漪无关攀附,更像是在一片喧嚣浮华或冰冷算计中,突然遇见一座沉默但坚实的岛屿,本能地想要确认它的真实坐标。

与此同时,香港书房里,沈聿珩的目光停留在报告最后附带的几张剧照上。并非阿雅光鲜亮丽的红毯造型或杂志封面,而是几张明显是片场抓拍的工作照:

一张是《大漠孤烟》拍摄现场,零下二十度的戈壁滩,她裹着脏污的军大衣,蜷在监视器旁的小马扎上修改剧本,冻得通红的指尖夹着笔,哈出的白气在眉睫凝成了霜。

另一张是《喀什往事》幕后,她半跪在地上,为一个扮演小乞丐的维吾尔族小女孩仔细地系好散开的鞋带,侧脸在夕阳下异常柔和。

最新的一张,是几天前被媒体围堵在工作室楼下的画面。她裹着素色羊绒披肩,在刺目的闪光灯和尖锐的质问声中,背脊挺得笔首,眼神空茫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像一株被狂风摧折却不肯倒下的芦苇。

这些照片,比任何奖项和票房数字都更有力量。它们无声地讲述着一个女人如何在名利场的泥沼与艺术的荆棘路上,独自跋涉了十五年。没有显赫家世托底,没有资本大树遮阴,每一步都靠实打实的汗水和咬碎牙的韧性。

沈聿珩端起手边一杯冰水,指尖的凉意让他想起自己二十二岁接手家族危机业务时的那个冬天。也是在这样冰冷的书房,面对元老们或轻视或算计的目光,面对堆积如山的亏损报表和人心惶惶的团队。他同样没有退路,只能将自己淬炼成最锋利的刀,在不见血的厮杀中杀出一条生路。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那份独自扛起千斤重担的孤勇,他太熟悉了。

他欣赏实力,更敬重韧性。阿雅·迪丽达尔身上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淬炼出的、带着粗粝质感的生命力,与他在冰冷的资本世界和家族倾轧中磨砺出的铁骨,在灵魂深处产生了奇异的共鸣。这共鸣无关性别,甚至无关风月,更像是猛兽在丛林深处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种基于生存智慧和战斗意志的认同。

夜更深了。排练厅里,阿雅终于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陈姐早己被她赶回去休息。寂静中,手机屏幕幽幽亮起,是和田老匠人买买提的孙子发来的照片——老人坐在新租下的宽敞作坊里,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手里拿着一把刚上好弦的新制都塔尔。照片下附着一行字:“迪丽雅阿帕,爷爷说鹰笛有新调子了,等你来听。”

一股暖流冲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心底那丝莫名的涟漪。她扯了扯嘴角,回复了一个笑脸。这才是她的根,她的战场,她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沈聿珩也好,沈氏豪门也罢,不过是遥远彼岸模糊的灯火,再明亮,也温暖不了她此刻必须前行的寒夜。

她撑着酸疼的身体爬起来,走到窗边。北京的夜空难得透出几颗星子,微弱却执着地亮着。她想起沈聿珩最后那条未回复的信息:“鹰笛变奏,苍茫尤在。” 那份苍茫,是她用十五年血汗刻进骨子里的底色,是她抵押公寓也要守护的孤勇。沈家的深海再浩瀚,也淹没不了戈壁滩上倔强的鹰唳。

而在维多利亚港的另一端,沈聿珩合上了平板电脑。书房里只剩下龟兹壁画残片在月光下流淌的幽光。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璀璨而冰冷的城市森林。阿雅在媒体围堵中挺首的背影,与她在酒会上那身燃烧的石榴花礼服,奇异地重叠在他脑海中。一个在浮华中心守护文化根脉,一个在资本深海搏杀家族权柄。看似截然不同的战场,却都弥漫着孤军奋战的硝烟。

他拿起那块冰冷的龟兹残片,指腹着上面千年风沙侵蚀的痕迹。或许,真正的同类,无需靠近取暖,只需知道在这片巨大的、各自为战的版图上,还有另一处烽火台在倔强地燃烧。这就够了。

他转身,将残片放回丝绒托盘,关掉了书房的灯。月光汹涌而入,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空旷的地板上,像一柄沉寂的、却随时准备出鞘的古剑。窗外的城市灯火与天际的星光遥相呼应,隔着一片名为现实的深水海峡,两处烽火,静静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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