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有偷钱,银子是谢先生给的。”许苡抢先开口解释,但她实际上也不清楚这事情完整的经过,因为按理来说,这孩子不该跑到金明去的。杜玉书抬手示意她先别讲话,“你让他自己说。”
那孩子也十分委屈,“我真的没有偷钱!那天我拿了谢先生给的银子,去镇上的东海银庄兑钱,因为想赶快点,到了人多的地方以后我就一个人先去了,然后就碰到那个严家的少爷,说自己丢了钱,一定是我拿的……”
“这么说,是严家的人来了彩云镇。”许苡皱起眉头,“莫非他们就是专程去抓人的,见你落单,所以下手?”
“不对吧,”杜玉书也跟着皱起眉头,“这种事情需要那个严泮自己去吗?我听说严家是三代单传,严崧那个老不死的会让他宝贝儿子亲自去干这种事?小孩,他们抓你的时候是几个人?”
“也是四个,一个严少爷和三个家丁,到金明以后三个家丁轮流吃饭,那天有两个人一起去吃饭了,只剩一个人看着我,后来他去撒尿,我趁着另外两个人也还没回来,就偷偷跑了,但金明那么大,我根本不认识路,就又被撵上了。”
这么说,严泮真的只带了三个人,就亲自出马去“找人材”了,杜玉书觉得这事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找人材这个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确实有让严泮亲自监督的必要,阵仗应当不会如此简陋才对。
那三个家丁虽然个个都是一把好手,但连当时的杜玉书都尚可招架一二,可见也远非一流高手之列,万一出点什么纰漏,并不足以应付万全。虽然风险不算很大吧,但严崧如果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的话,会因为风险不大就干脆让儿子去冒吗?
“只能说明严泮出来逮人这事,他老爹并不知道。”越斐然似乎笑了一下,“很想证明自己也是个有用的儿子吧,可惜运气不太好。”
如果是这样,那杜玉书就能理解了。这个严泮作为严家这一代的独苗苗,一直不太争气,心里当然也是不爽快的,就想通过找人材这种事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但如今看来他确实不太争气。
“话说回来,翡有恒为什么会帮你啊?”杜玉书摸摸下巴,“一般情况下,普通江湖人连要亲眼见到她都不容易吧?但我看着她不光对你的事情很上心,对你这个人还很重视啊。”
许苡还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救的,听到这其中还有金明城主的事,一下就愣了,“翡有恒,翡城主?”
真的是翡城主,不是同名同姓其他人?可是能在和严家有关的事情上确实地出力,又叫这个名字,满江湖恐怕真找不出第二个。许苡有种接触到大人物的不实感。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越斐然喝了口茶,并不打算多透露什么,“你们再休息会儿,想吃什么就点吧,我今天就送你们回霞水。”
这行程安排固然是仓促的,但被严家拘禁这种事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实在过于惊骇,许苡也好那捎带的小孩也罢,越斐然觉得还是尽早送回家去让他们父母安心的好。
杜玉书也没辙,但她有必要落实一下自己的去向,“你要我跟着吗?”
“你能帮什么忙吗?”
不客气,但完全是实话。杜玉书哼了一声,“那有缘再见。”
“不用,你就在仙客来住着。”越斐然摸出那块金券玉令,抛给杜玉书,“有花钱的地方就用它,城主府不缺钱,不用替他们省。”
还有这种好事?杜玉书接住令牌,左右手倒换着抛它玩,“住几天?”
“住到我回来为止,然后帮我个忙。”
“你刚还说我帮不上忙!”
“现在帮不上,等我回来就帮得上了。再会。”
就这么几句话,越斐然把那代表城主府最高待客礼节的金券玉令随手扔给了杜玉书,就带着许苡和那小孩走了。她似乎觉得这种理所当然的安排根本不可能被拒绝。杜玉书一边玩着令牌一边回仙客来,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
无论是看她的作风,还是看她在城主府得到的待遇,这谢映都绝对大有来头。谢映、谢……江湖上了不得的门户有很多,姓谢的也有很多。可这谢映的谢是哪个谢呢?……
许苡也被类似的问题萦绕着。
越斐然把他们送到霞水村前,已是数日之后,许苡好奇她的身份,却始终没有多问一句,但到了村前,越斐然让他们自己回去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问出多日以来第一个问题:“谢先生,你不回去吗?”
“不了,我那小祖宅你帮我打理着吧,屋里大概还有百十两现银,你自己看着花。要是十里八乡听说我那儿发钱,一个个找过来了,也是你自己想办法应付。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她最后一句话讲得是有点突然的。
许苡其实有过预感,但没想到越斐然给出的答案会这么绝对。她有一瞬间的无措。因为最近发生的一切,她原本死水无波的生活彻底被搅乱打破,似乎之后要发生的一切无论多么风云莫测都要她自己面对了。许苡不知道该怎么办。
越斐然拍了拍她肩膀。
“屋里还有本手札,忘了放哪儿了,你自己找找吧,找到就留着,尽量别给别人看,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自己学了教出去。就这样,走吧。”
她在许苡背后推了一下,许苡面朝村子的方向踉跄过去一步,跟身旁同样茫然的孩子面面相觑。很快,许苡意识到今日之事对越斐然而言已经结束,于是她小声说了一句:“再见,谢先生。”就沿着这条小径,往村中走去。
越斐然在她身后说了最后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的牙齿,我会找一个朋友来帮你治,你在村里等着就可以。”
第二句是:“等你再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会让严崧知道,什么才叫公平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