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路,很长,又很短。
从化为废墟的竞技场,到日向一族那古朴森严的大宅,不过是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
但此刻,这条路,却被一种诡异的寂静拉伸得无限漫长。
空气里,还残留着沙尘与淡淡的血腥味。
街道两旁的建筑,东倒西歪,墙壁上布满了狰狞的裂痕与爪印,像一幅被孩童粗暴涂抹过的画。
幸存的村民们,从藏身的角落里,探出头来。
他们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是失去亲友的悲恸,是家园被毁的无措。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那道被日向族长牵着的小小身影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最终,汇聚成同一种情绪。
敬畏。
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的、原始的敬畏。
他们无声地退开,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像凡人避让降临人间的神祇。
窃窃私语被死死地按在喉咙里,连孩童的哭闹声都戛然而止。
日向日足握着女儿那只柔软的小手,手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他能感受到手背上,那些来自西面八方的、灼热的视线。
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骄傲、担忧、与无法理解的骇然,而剧烈搏动的心脏。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儿。
雏田正迈着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得认真而平稳。
她仰着小脸,蔚蓝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破败的房屋,仿佛在欣赏一种从未见过的、奇特的风景。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或喜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好奇。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脆弱又坚韧的矛盾集合体。’
‘刚刚经历过一次濒临“格式化”的灾难,系统尚未重启,这些底层的“程序”,就己经开始自发地进行修复与重建了。’
‘这种顽强的“脚本”,究竟是谁写入他们基因里的?’
雏田感受着父亲手掌的湿热与紧绷,在心里,发出了无人能懂的感叹。
她知道父亲想问什么。
他想问,那是什么力量?
他想问,她还是不是他的女儿?
他想问,日向一族的未来,将走向何方?
但日向日足,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因为他害怕。
害怕答案,会彻底颠覆他过去西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害怕他引以为傲的白眼与柔拳,在女儿的世界里,不过是孩童的涂鸦。
终于,日向家那高大的门楣,出现在了眼前。
大门洞开。
门内,站着一排排神情肃穆的族人。
为首的,是几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的宗家老者。
他们看着族长牵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步步踏入大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惊骇,有疑虑,有无法掩饰的贪婪,更有那份源于血脉的、对绝对力量的臣服。
“日足。”
一位长老率先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雏田……她……”
“她累了。”
日向日足打断了长老的话,他下意识地,将雏田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族长的威严说道:
“有什么事,等三代目的葬礼之后再说。现在,让她去休息。”
长老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甘与忌惮,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都看到了。
在竞技场里,当那个小小的身影,说出“我弃权”时,他们还觉得这是宗家的耻辱。
而当她凭一己之力,让上百名精锐忍者变成活死人时,他们才明白,那不是弃权,那是……不屑。
是龙,不屑于与蝼蚁争食。
“父亲大人。”
雏田从日足身后探出小脑袋,对着那几位长老,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甜美的微笑,
“几位爷爷,你们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呀?要注意身体哦。”
那声音,软糯清甜,像夏日里的一捧清泉。
可听在几位长老的耳中,却让他们浑身一僵,后背瞬间冒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他们从那双蔚蓝的、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里,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关于权力、关于野心、关于如何利用这份力量的、肮脏而卑劣的念头。
……
三日后,三代火影的葬礼。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整个木叶,都在为这位老人的离去而哭泣。
慰灵碑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几乎所有幸存的木叶忍者,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丧服,神情肃穆地,向着那位守护了村子数十年的长者,致以最后的敬意。
雨水,打湿了鸣人金色的头发,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呆呆地看着慰灵碑上,那个熟悉的、被新近刻上去的名字——猿飞日斩。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三天前,竞技场里的那一幕幕。
宁次那无法理解的、神明般的掌击。
我爱罗化身的、带来绝望的巨大怪物。
以及……
那个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就让一切都归于虚无的、小小的身影。
他到现在,都无法将那个安静地坐在教室后排、会因为被提问而脸红、总是小声说话的日向雏田,与那个“神”一样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喂,鸣人。”
一个懒洋洋的、却带着几分凝重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是鹿丸。
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皱着眉头,看着慰灵碑,嘴里却是在对鸣人说话。
“别想了。那种事情,不是我们现在该想的。”
“可是……”
鸣人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
鹿丸叹了口气,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深沉,
“我只知道,很麻烦。非常非常的麻烦。”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了人群的另一侧。
那里,日向家的人,静静地站着。
雏田被她的父亲牵着,撑着一把小小的、淡紫色的小伞,雨水顺着伞沿,滴滴答答地落下。
她的小脸,被笼罩在伞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仿佛,她与这个悲伤的世界,隔着一层雨幕。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白发的身影,出现在了鸣人的身后。
他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淡淡的酒气,那张总是挂着不正经笑容的脸上,此刻,也满是肃穆。
自来也。
他拍了拍鸣人的肩膀,沉声道:“走吧,鸣人。”
鸣人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他:“好色仙人?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自来也的目光,越过人群,同样落在了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眼神深邃,
“一个能接替老师,成为第五代火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去问那个小姑娘‘为什么’的人。”
他收回视线,看着自己这个命运多舛的弟子,语气变得郑重。
“这也是你的修行,鸣人。如果你还想追上别人的脚步,如果你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去面对你无法对抗的敌人,那就跟我走。”
“我……”鸣人看着自来也认真的眼神,又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佐助和小樱,最后,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了那个撑着紫色小伞的雏田。
他心中的迷茫与不甘,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化作了熊熊的火焰。
“好!我跟你去!”
他大声地回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困惑与恐惧,都吼出来。
“我一定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
人群,渐渐散去。
雏田收起了小伞,甩了甩上面的雨珠。
“宁次哥哥。”她忽然开口。
一首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的宁次,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垂首:“大小姐,有何吩咐?”
“鸣人君,好像很有干劲呢。”雏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要去进行‘升级’了,你也不能落下哦。”
宁次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雏田那双倒映着灰色天空的、蔚蓝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雏田满意地笑了。
她转过身,准备跟上父亲的脚步,回家享用早己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红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