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的灵契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双尾上的咒文却愈发清晰,像活过来的赤练蛇,顺着她的手腕往小臂攀爬。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震得耳膜发疼——那不是恐惧,是某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灰袍人下在阴兵身上的锁魂咒,此刻正顺着灵契的纹路往她体内钻,带着股腐朽的甜腥,像陈年老酒里泡了血珠,又辣又烫。
“檀檀!”裴砚的断龙尺擦着她左肩劈碎一柄鬼头刀,金芒在两人身周划出半圆,“地宫在塌!”他的声音混着阴兵甲胄的摩擦声撞进她耳里,苏檀这才惊觉脚边的青石板己陷下去半尺,腐水漫过她的绣鞋,凉得刺骨。
更远处,铁面鬼将的巨斧离祭坛边缘只剩三寸,暗红锁魂钉的光刺得她眯起眼——那是灰袍人的命门,也是他们的死穴。
“不能再等了。”苏檀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她突然将灵契高举过顶,黑白双尾在头顶交缠成漩涡,“阴阳交汇,共噬归元!”咒文出口的瞬间,灵契震颤如受了惊的玄鸟,双尾“唰”地展开,黑白能量交织成网状光幕,像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最近的一队阴兵罩在其中。
首当其冲的阴兵触到光幕的刹那,甲胄“咔嚓”裂开蛛网似的细纹,青灰色的鬼气从裂缝里渗出来,接着是胳膊、大腿,整具躯体像被撒了盐的雪,“嘶啦”一声化作烟尘。
连那声压抑的哀嚎都没来得及出口,便散在腐臭的空气里。
“好手段。”白骨将军的骨刀劈开两柄长枪,骨臂上的裂痕又深了几分,却笑出了声,“比那本破书里写的......”话音未落,他的骨刀突然卡住——一柄黑铁长枪穿透了他的肋骨,腐黑的血珠顺着骨缝往下淌。
苏檀的指尖在发抖。
她能感觉到灵契在汲取阴兵的怨气,可那些怨气里混着灰袍人的咒力,像根细针在扎她的识海。“不够......”她咬得下唇渗血,光幕又往外扩了半尺,更多阴兵被卷进去,“还差一点......”
“你竟真能做到。”
冷得像浸了冰水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开。
苏檀猛地抬头,就见黑雾里浮着团暗红影子,待那影子凝实,竟是个穿血衣的男人。
他眼尾点着朱砂,唇角却抿成刀刻的线,正垂眸望着她,眼底没有温度,“但你以为这就够了?”
话音未落,红衣抬手一挥。
苏檀听见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鸣,他们脚边的地缝突然“咔”地裂开,腐水混着黑泥“咕嘟咕嘟”往外冒,数不清的阴兵从裂缝里钻出来,甲胄泛着幽蓝的光,枪头的黑血滴在腐水里,腾起阵阵青烟。
这波阴兵比之前的更凶,前排的几个甚至挣脱了锁魂咒的束缚,青灰色的鬼面扭曲着,首往光幕里撞。
“裴砚!”苏檀的灵契突然剧烈震颤,双尾上的咒文开始模糊。
她能感觉到灵力在疯狂流逝,像被人抽干了血的皮袋,“这些阴兵......”
“是灰袍人的后手。”裴砚的断龙尺金芒大盛,劈翻三个冲过来的阴兵。
他的额角沁着汗,发梢沾着血,却还能分出半分神看她,“灵契在反噬?”
苏檀的喉间泛起腥甜。
她这才注意到,灵契的双尾不知何时染上了暗红,像被血浸透的绸子。
那些被吞噬的阴兵怨气里,竟裹着灰袍人的咒力,此刻正顺着灵契往她心脉钻,每钻一寸,她的指尖就麻一分。“他在......用阴兵当药引。”她咬着牙把灵契攥得更紧,“想把我和灵契一起......”
“一起炼进阴阵里?”裴砚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
他的掌心还沾着血,混着她的体温,烫得人发慌,“撑住,檀檀。
铁面鬼将的斧刃......“
苏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铁面鬼将不知何时又逼近了半寸,巨斧的阴影几乎要罩住祭坛边缘的石砖。
砖上刻着的阴帝敕令泛着幽光,像在催促什么。
她的灵契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双尾上的黑白能量开始交融,竟在光幕中央凝成个旋转的漩涡。
“试试看。”苏檀深吸一口气,将灵契对准铁面鬼将。
漩涡“嗡”地一声飞出去,正撞在鬼面的锁魂钉上。
暗红光芒剧烈摇晃,像要熄灭,又像要炸成更刺目的光。
铁面鬼将的斧刃顿了顿,竟缓缓抬了起来。
“有效!”白骨将军的骨刀劈开最后两个阴兵,骨臂“咔”地断成两截,却笑得更欢,“小丫头,再加把劲......”
“檀檀!”裴砚突然拽着她往旁边一滚。
一柄黑铁长枪擦着她耳尖扎进地里,枪杆上的咒文泛着幽蓝。
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灵契的光在弱!
你撑不了太久!“
苏檀抬头看他。
他的衣襟被划开道口子,露出腰间狰狞的伤口,血正顺着衣摆往下滴。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的星火,“快点解决!”
地宫的青石板又裂开道更大的缝。
腐水漫过苏檀的手背,混着裴砚的血,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灵契在她掌心发烫,双尾上的咒文开始消散。
而铁面鬼将的斧刃,离祭坛边缘的石砖,只剩一线之隔。
苏檀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裴砚的话像重锤砸在她发懵的识海里——灵契的灼痛早从掌心蔓延到整条手臂,那些混着咒力的怨气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每一寸都像被烧红的细针反复挑刺。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耳膜上,可更清晰的,是灵契在她识海里发出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共鸣。
“试试看......”她咬着牙把渗血的唇瓣咬得更紧,舌尖尝到铁锈味,反而让神智清明了几分。
余光瞥见裴砚的断龙尺劈飞最后一个扑上来的阴兵,金芒擦过他腰间的伤口,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开在腐水里的红梅。
他侧头看她时,眼底的焦灼几乎要烧穿黑雾——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破釜沉舟的紧张。
苏檀猛地闭紧眼。
灵契的双尾在她掌心翻涌,那些原本模糊的咒文突然清晰起来,每一道纹路都在她识海里投下光影,像展开一幅会动的古卷。
她想起前日在书肆翻到的《阴阳契录》残页,上面写:“灵契共噬,以怨为饲,契主与契同生同长。”原来不是空话。
此刻每吞噬一个阴兵,灵契的震颤频率就细微调整一次,黑白能量的交缠角度、咒文流转的速度,都在根据涌入的怨气性质自动修正——像个正在学习捕猎的幼兽,每一口都在打磨自己的爪牙。
“檀檀!”裴砚的断龙尺突然横在她面前,挡住从左侧刺来的黑铁长枪。
枪尖擦过他的手背,在皮肤上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可他连眉都没皱,反手将她往祭坛方向推了半步,“铁面鬼将的斧刃!
只剩三寸!“
苏檀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能感觉到灵契的温度在攀升,不再是灼痛,而是某种滚烫的生命力。
双尾上的黑白能量突然交融成混沌色,又“唰”地分开,黑尾更沉如墨,白尾更透似雪,中间交织的金纹比之前多出三道——这是灵契完成一次蜕变的征兆。
“成了。”她突然睁开眼,眼底的清明让裴砚一怔。
灵契在她掌心发出清越的鸣啼,像鹤唳穿云,震得周围的阴兵甲胄嗡嗡作响。
苏檀反手攥住裴砚染血的手腕,将灵契对准铁面鬼将的锁魂钉,“看好了。”
灵契的双尾骤然伸长,如两柄无形的利刃刺进阴兵群中。
首当其冲的阴兵刚触到黑尾,甲胄便像被腐蚀的陶土,“簌簌”往下掉渣;白尾扫过之处,鬼气凝结成霜,连挣扎的呜咽都被冻在空气里。
更惊人的是,那些被吞噬的阴兵怨气不再是单纯的腐臭,而是带着某种清冽的回甘,顺着灵契涌入苏檀体内,竟替她修复了被咒力刺伤的识海。
“这不可能......”红衣使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他血衣上的朱砂突然暗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袖角,“灰袍人的锁魂咒......”
“有什么不可能?”白骨将军的骨刀劈开最后两个阴兵,断裂的骨臂竟开始渗出淡青色的光,“你当那丫头学了十年的《九幽冥鉴》是看话本?”他的头骨转向苏檀,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火,“小丫头,那锁魂钉的根在祭坛下三尺,灵契再深一寸!”
苏檀的耳尖微动。
她能感觉到灵契的双尾触到了某种黏腻的东西——是灰袍人布在阴阵里的核心咒力,像团裹着腐肉的毒瘤。
灵契的黑尾突然蜷成钩状,狠狠扎进那团毒瘤,白尾则化作网,将溢出的咒力尽数兜住。
怨气与咒力在灵契内部剧烈碰撞,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噬,反而被磨成了更纯粹的能量,顺着灵契反哺给她。
“就是现在!”裴砚突然抓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跃上正在塌陷的祭坛边缘。
苏檀的灵契重重砸在刻着阴帝敕令的石砖上,黑白金三色光芒炸开来,像朵在腐水里盛开的莲花。
石砖下传来闷吼,铁面鬼将的斧刃在离砖面半寸处停住,锁魂钉的红光“滋啦”一声熄灭,竟被灵契的光芒灼出个焦黑的窟窿。
“临时封印......成了。”苏檀的膝盖一软,差点栽进裴砚怀里。
灵契的双尾缓缓缩回她掌心,表面的咒文不再是流动的,而是凝成了稳定的螺旋纹,像两枚交叠的铜钱。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地缝不再涌出阴兵,腐水的冒泡声也弱了下去,只剩远处传来几缕不甘的呜咽。
“你......”裴砚的手臂紧了紧,将她稳稳托住。
他的呼吸还带着战斗后的急促,却刻意放轻了声音,“没事吧?”
苏檀抬头看他。
他额前的碎发沾着血和汗,眼底的焦灼终于褪去几分,却又添了抹她读不懂的深沉。
她刚要说话,余光瞥见白骨将军的骨臂正在消散,青灰色的光一点点没入地缝,“老骨头要回去复命了。”他的声音混着风,“小丫头,灵契的变化......莫要告诉那红衣服的。”
红衣使者的血衣突然泛起涟漪,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他看了苏檀一眼,眼底的寒意比之前更甚,却没再说话,身影化作黑雾钻进地缝。
只剩小黑从苏檀袖中探出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手背,发出细细的呜咽。
“灵契......不一样了。”苏檀低头盯着掌心的灵契。
它不再是之前的灼烫,而是带着温温的暖意,双尾的轮廓更清晰,连尾尖的金纹都多了两道。
她想起方才吞噬阴兵时的共鸣,突然明白《阴阳契录》里没写的后半句——灵契共噬,不仅是吞噬怨气,更是契主与契灵的相互塑造。
“这还只是开始。”她轻声说,声音被地宫残留的阴气裹着,散进仍在摇晃的空气里。
裴砚的手指无意识地她手腕,像在确认她的温度,“真正的战斗......”
“才刚刚拉开序幕。”裴砚接完这句话,低头时发丝扫过她额头。
远处传来石板断裂的脆响,地宫里的阴气仍未散尽,在两人身周凝成淡青色的雾,像条未系紧的锁链,隐隐勾着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