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忽明忽暗,苏檀的指尖抵在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洇着水痕,像一滴未落的泪。"九幽图腾乃前朝镇魂阵眼"这几个字刺得她眼眶发酸,母亲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幼时在柴房偷学写字,总爱临摹母亲当年留在旧帕子上的小楷,横折处总带着微不可察的勾。
"阿檀。"裴砚的拇指轻轻她手背,掌心的薄茧蹭得她发痒,"先别急。"他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粗布,裹着她发颤的神经。
苏檀深吸一口气,祠堂里沉水香混着霉味涌进鼻腔,她突然想起昨夜在老宅地道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苦艾香——和此刻信纸上的墨香,竟有几分相似。
"他们想复活什么?"她猛然抬头,眼尾泛红,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的小兽。
裴砚没答话,指节抵着族谱翻页的动作顿了顿,泛黄纸页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指尖停在一行模糊小字上,烛火映得他眼窝阴影更深:"守墓人曾受命守护此地,因误触图腾遭灭门。"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帕子里的玉簪硌得生疼。
她突然想起奶娘嚼舌根时的冷笑:"裴家那满门的命,到底是赔在苏夫人手里了。"原来不是克,是护。
母亲当年抱着襁褓中的她冲进火场,抢出的不只是半页残信,还有守墓人世代守护的秘密。
"《玄冥录》里说,镇魂引的阵眼需星象为钥。"她突然翻出随身的旧书,泛黄的纸页被她翻得哗哗响,"图腾角上的刻痕...像二十八宿的排列。"指尖划过书页间的朱砂批注,她的呼吸突然一滞——玉簪背面的云纹,竟和书中记载的"天枢星位"完全吻合。
"这是钥匙。"她声音发哑,玉簪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可钥匙总得有锁。"
裴砚突然按住她翻信纸的手。
信笺夹层里滑出半张地图,边角焦黑,墨迹却新鲜得像是刚画上去的。"老宅东厢房地下密室。"苏檀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后颈泛起凉意——那正是昨夜他们被凶灵追得跌跌撞撞逃出来的地方。
"现在去?"裴砚摸出腰间的短刀,刀鞘磕在青砖上发出轻响。
苏檀把玉簪塞进衣襟,指尖碰到心口的青铜碎片,那是昨夜从地道墙缝里抠出来的,此刻竟微微发烫。"现在。"她扯了扯裴砚的衣袖,"晚了就来不及了。"
月到中天时,老宅的朱漆门在两人手下吱呀作响。
苏檀摸着门环上的铜绿,想起幼时被赶出门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她扒着门缝看苏老爷抱着刚出生的弟弟进祠堂,母亲的棺木就停在偏厅,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东厢房的地砖还是老样子,松动的第三块下藏着机关。
裴砚的短刀进去一撬,石板下的密道便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霉味混着湿土味涌上来,苏檀摸出火折子,光晕里照见墙根新蹭的泥印——有人刚来过。
密道尽头的石门开着条缝。
裴砚当先挤进去,苏檀紧随其后,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顿住脚步。
原本刻在地面的图腾被重新凿过,青铜纹路里填了暗红的朱砂,中央凹槽里残留着黑色香灰,还沾着半片未燃尽的黄纸。"追魂香。"裴砚的声音像淬了冰,"启动阵眼要活人的魂做引。"
苏檀的心跳得耳朵发闷。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香灰——余温还在。"有人刚走。"她抬头看向裴砚,却见他盯着石门上方的刻痕,脸色比墙上的霉斑还青。
"晚了。"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门外拖,"阵眼己经——"
地面突然震了震,像有巨兽在地下翻身。
苏檀踉跄着撞进裴砚怀里,听见西壁传来含糊的吟诵声,像是用古汉语念的咒,又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耳边低语。
"你们不该来。"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檀抬头,只见墨衣人立在石门顶端的横梁上,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他腰间的红绸泛着血光——和苏婉儿袖中露出的那截,纹路分毫不差。
他手里攥着根骨笛,骨节处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锈。
裴砚把苏檀往身后一挡,短刀"唰"地出鞘。
墨衣人却笑了,指节叩了叩骨笛,笛声未起,苏檀便闻到一股腐朽的气味,像久埋地下的棺木突然被掀开,混着潮湿的土腥和经年累月的尸臭。
"要怪,就怪你们的娘太聪明。"墨衣人从横梁跃下,红绸在身后扬起,"那半页信要是烧干净了,何至于..."
他的话被裴砚的刀风截断。
苏檀借着刀光看见,图腾中央的朱砂纹路正泛起幽蓝的光,像无数条小蛇在地面游走。
她摸向衣襟里的玉簪,却发现那枚玉簪不知何时开始发烫,隔着布料烫得她皮肤发红——
骨笛的第一声呜咽,混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在密室内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