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省城街头,“三妹子”卤味的香气成了最的城市记忆。每当暮色降临,各个摊点前总会排起蜿蜒的长队,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袄,在寒风中搓着手、跺着脚,却依然翘首以待那一口鲜香麻辣的滋味。苏三妹独创的“三妹子”卤味系列在整个省城家喻户晓。
这一年,她赚得盆满钵满,存折上的数字像春天的竹笋般节节攀升。
1983年元旦的清晨,省城飘着细碎的雪花,苏三妹裹着新买的藏青色呢子大衣,羊毛围巾在寒风中轻轻飘动。她站在解放路最繁华的十字路口,黑色小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间宽敞的门面上,那是栋红砖灰瓦的三层小楼,二楼窗户上的冰凌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门前的台阶上积着薄薄一层雪,像铺了层白绒毯。
就这里了。“苏三妹对身旁搓着手哈气的中介说,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裹紧了身上那件藏青色呢子大衣,目光却灼灼地盯着眼前这间门面。寒风卷着几片枯叶从她脚边滚过,她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间店铺上。
中介老李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苏同志,您可真有眼光。这地段,这价格,不是我吹,整个省城找不出第二家。您看这位置,左边是国营百货大楼,右边是华侨商店,每天从这经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苏三妹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位置的价值。二年前,她刚来省城时,就是在这附近支起了第一个卤蛋摊。那时候,她跟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开始挑着担子,后来是推着腊来的独轮车,再后来就是骑着三轮车。
“苏同志,您看这合同……”老李从军用布包里掏出一叠纸,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苏三妹接过合同,手指微微发抖。十万块钱,是这个时代的一笔天文数字,在那个老家农村是不可想象的。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支英雄牌钢笔,这是她的生意做起来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件奢侈品。在给机械厂送卤蛋的第一天,苏三妹就买下了它。
当笔尖触及纸面的那一刻,苏三妹的手突然稳了下来。“苏三妹”三个字一笔一划地落在合同上,力透纸背。签完字,她下意识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张存折,上面还剩下两万多元的余额。
“恭喜啊苏同志!”老李满脸堆笑地接过合同,“您这魄力,将来准能发大财!”
苏三妹淡淡一笑道:“承您吉言。”转身走向等在路边的母亲。王秀丽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对襟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这个在乡下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村妇女,以前一年也存不到几十元钱,现在却要和女儿一起成为省城黄金地段商铺的主人了。
“妈,签好了。”苏三妹挽住母亲的手臂,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王秀丽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烫金的“房屋所有权证”字样,眼眶不知不觉就了。“三妹啊,娘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她的声音哽咽了,现在更显年轻的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
“走,妈,咱们进去看看。”苏三妹掏出钥匙,打开了店铺的玻璃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欢迎它的新主人。
空荡荡的店铺里,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柱。苏三妹的脚步声在墙间回荡,她走到店铺中央,缓缓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这里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一楼足有六十多平米,后面还有个小厨房和卫生间,二楼三楼是住宅,虽然有些破旧,但结构完好。
“妈,咱们终于有自己的店面了,在省城繁华的地方也有房子住了。”她轻声自语,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再等二十多年,这个门面价格能翻几十倍。以此店为依托,她要赚更多的钱,去首都买西合院。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今生今世,她要闷声发大财。
“一楼做生意,二楼作仓库,三楼咱们住。”苏三妹己经开始在脑海中规划起来,“妈,您看这墙,咱们刷成纯白色怎么样?配上米色的窗框。门楣上挂着‘三妹子卤味总店’的招牌,我打算请南方机械厂的杨书记题字,听卢叔叔说他的毛笔字写的很漂亮……”
她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己经看到了店铺装修好的样子:明亮的灯光下,新式货架上摆满各色卤味——酱红色的卤牛肉、金黄的卤鸡翅、深褐色的卤豆干……香气西溢,批发商络绎不绝。
王秀丽看着女儿发亮的眼睛,“三妹,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走到三楼窗前,苏三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寒风夹杂着城市的喧嚣立刻涌了进来。远处,国营百货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口停着一排崭新的自行车;近处,华侨商店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进进出出,手里提着印有外文的购物袋。
王秀丽望着窗外的景象,突然老泪纵横。她想起二十年前,她刚嫁到苏家时,连饭都吃不饱,怀孕时还要下地干活。几年后三妹出生那天,她是在田埂上突然发作的,差点要了娘俩的命。谁能想到,十五年后,她们竟然能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段拥有自己的店铺?
苏三妹似乎知道王秀丽又陷入了以往不堪回首的记忆当中,她忙说道:“妈,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我要把‘三妹子卤味'做成省城最有名的牌子,以后还要开分店,去上海,去北京……”
她的话被楼下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苏三妹下楼开门,发现是隔壁华侨商店的经理,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