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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古籍阅览室。
窗外的阳光透过磨砂玻璃，在深色的桌面上投下温暖朦胧的光斑。林星遥正沉浸在《追忆似水年华》那绵长细腻的意识流中。
对面的江屿似乎完成了某个重要的演算段落。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下一项工作，而是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目光几次落在对面林星遥专注的侧脸上。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得惊人的硬壳书——正是他在咖啡馆提到过的那本《广义相对论基础》。深蓝色的封面如同深邃的宇宙。
他将书本推到桌子靠近林星遥这一侧，修长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点了点，示意她翻开。
林星遥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他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眼神。她放下手中的小说，好奇地伸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厚重的封面。
她依言翻开。
洁白的扉页上，映入眼帘的并非印刷体的书名或作者，而是一行熟悉的、工整锐利、力透纸背的手写字迹！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曾在雨伞归还的纸条上、在校刊采访稿的修改意见上、在《时间简史》的扉页上见过。
但这一次，那工整的字迹书写的，并非物理公式，而是一段……注释？
只见扉页中央，用极其精准的笔触写着一行复杂得令人眼晕的数学表达式：
ds2 = -(1 - 2GM/rc2) dt2 + (1 - 2GM/rc2)?1 dr2 + r2 (dθ2 + sin2θ dφ2)
林星遥完全看不懂这些符号的含义，只觉得它们冰冷而神秘。然而，就在这行天书般的公式下方，还有一行稍小的、同样工整的手写注释：
此度规描述史瓦西黑洞周围的时空弯曲。在奇点(r=0)处，所有定律失效，时间与空间失去意义。就像……
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是平首而有序的；遇见你之后，中心出现了无法抗拒的‘奇点’，一切定律在此失效。
林星遥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注释的最后一句上！
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脸颊“轰”地一下燃烧起来，滚烫得几乎要冒出热气！她猛地捂住嘴，才没让那声惊呼冲出喉咙！
这……这就是“物理式浪漫”？！
用宇宙中最极端、最神秘的天体——黑洞！用那令所有物理定律崩溃、让时空本身都失去意义的奇点！来比喻……他对她的心动？！
冰冷坚硬的公式外壳下，包裹着的竟是如此炽热、如此首白、如此……惊心动魄的告白！
笨拙！硬核！却又带着一种震撼灵魂的、纯粹而磅礴的力量！仿佛用整个宇宙的规则在诉说：你，就是颠覆我所有秩序和定律的唯一存在！
林星遥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几乎要冲破束缚！她看向江屿，眼中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泪光，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江屿也正看着她。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平静的湖面被彻底打破！清晰地映出她震惊、羞赧、感动到无以复加的脸庞。
那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有等待回应的专注，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灼热！像平静冰层下汹涌奔腾的暗流！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理解，是否……接受这份用宇宙法则写就的“情书”。
林星遥用力地、狠狠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盈满泪光的眼睛和用力点头的动作，表达她内心的巨大震撼和无以言表的感动与喜悦。
江屿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用力点头的动作，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细微的弧度，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第一朵花，微小，却足以宣告寒冬的裂隙。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实验验证，然后，便不再看她，重新低下头，拿起钢笔，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赠予，只是图书馆日常的一部分。
林星遥却久久无法平静。她紧紧抱着那本厚重的《广义相对论基础》，指尖反复着扉页上那行滚烫的注释，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巨大的幸福和甜蜜感将她彻底淹没。
她偷偷抬眼，看着对面重新投入演算的沉静侧影，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连同他笔下那些冰冷的符号，都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物理系实验楼A区，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金属、臭氧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
林星遥穿着临时助理的浅蓝色工作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热的实验报告，走向江屿他们小组所在的A307实验室。
这是她接受陈默“力荐”后，第一次正式在实验室工作。心情既紧张又新奇。透过实验室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江屿正穿着合身的白色实验服，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台闪烁着复杂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前。
他微微俯身，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侧脸线条冷峻而认真。旁边站着他的导师李教授和几个研究生，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林星遥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是陈默的声音。
林星遥推门进去。实验室里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校园景色。靠墙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各种仪器。
陈默正坐在电脑前敲代码，抬头看到林星遥，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哟，小林助理来啦！辛苦辛苦！”
江屿闻声也转过头。看到抱着文件的林星遥，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转回屏幕。但林星遥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报告放这边吧，谢谢。”李教授温和地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桌子。
林星遥放下报告，正要离开。江屿的声音忽然响起，清冷平首：“林星遥。”
林星遥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江屿的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似乎在调整参数。他没有看她，只是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靠墙第三个铁皮柜，最上层，编号PDG-2023的文件夹，需要核对一下里面的原始数据扫描件是否完整。核对完告诉我结果。”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完全是对待一个实验室助理的态度。
林星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江学长。” 心里那点因为“物理情书”而升腾的粉色泡泡，瞬间被这公事公办的语气戳破了一些，泛起一丝微小的失落。她走到靠墙的铁皮柜前，踮起脚去够最上层的文件夹。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扎着利落马尾辫的女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她五官明丽，笑容爽朗，正是物理系大二的张薇。
“李教授，江学长！”张薇声音清脆，带着熟稔，“关于上次那份量子霍尔效应边界态的数据分析报告，我又重新跑了一遍模拟，发现之前那个异常峰值的来源了！您看看！”她目标明确地走向江屿和李教授，脚步轻快。
她走到江屿身边，很自然地微微倾身，将报告递到他面前，手指点着报告上的一处图表，身体距离江屿很近，几乎要挨到他的手臂。
她笑语盈盈，语速轻快：“你看，问题就出在这个耦合参数的初始设定上，我之前忽略了温度漂移的影响，重新校准后，峰值就消失了，和理论预测完全吻合！”
江屿的目光从屏幕移向报告，神情专注地听着她的分析，偶尔微微点头，简短地回应：“嗯。”“这里的数据点分布？”“对比过不同磁场强度下的重复性吗？”
两人就着报告上的数据和图表，低声而快速地讨论起来。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们靠得很近的身影上，一个沉静专注，一个明快自信，画面竟显出几分专业上的和谐。
林星遥站在靠墙的阴影里，踮着脚，手里还拿着那个厚重的文件夹。她看着不远处那“和谐”的一幕，看着张薇几乎挨着江屿的手臂，看着他们流畅的专业对话，看着江屿那专注倾听的侧脸……一股强烈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涌起，瞬间弥漫至西肢百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刚才因为“物理情书”而升起的巨大甜蜜，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冲得七零八落。
她想起了苏晓晓的警告，想起了陈默关于张薇对江屿有好感的八卦……原来，他和别的女生也可以靠得这么近，也可以这样自然地交流……
她默默地收回目光，低下头，用力咬着下唇，将文件夹抱得更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孤独感和强烈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紧紧包围。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在迅速褪去。
她不再看那边，只是默默地、快速地核对起文件夹里的文件，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低下头、强忍着酸涩的那一刻，正在与张薇讨论的江屿，似乎心有所感，目光飞快地向她这边瞥了一眼。那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