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古籍阅览室,第七个座位。
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林星遥坐下时,心跳依旧有些快。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
江屿己经在那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沉浸于书本,而是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摊开在桌面上的一份……校刊上?正是刊载着那篇采访的版面。
阳光透过磨砂玻璃,落在他沉静的侧脸和校刊的纸面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纸页的边缘,神情专注,似乎在逐字逐句地重新阅读。
林星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看?他看了她写的文章?他会怎么想?
她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只见江屿的目光在文章上缓缓移动,当他读到某些段落时——尤其是那些她倾注了最多情感去描绘他内心感悟的部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会几不可察地舒展,紧抿的唇角似乎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松动。那专注阅读自己内心被“翻译”成文字的样子,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认真。
终于,他看完了。他轻轻合上校刊,小心地放到一边,动作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珍视?然后,他像往常一样,拿出了自己的物理书和笔记本。
林星遥也连忙低下头,假装看书,心底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齁。他没有说任何话,但他的举动,他阅读时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比任何赞美都更让她心动。
就在这时,江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停下翻书的动作,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了那个磨旧的黑色保温杯。他旋开杯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喝水。他的目光落在杯盖上,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几秒钟后,林星遥惊讶地看到,他从笔记本上撕下极小的一张空白纸。他拿起那支银灰色的钢笔,在纸条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纸条压在保温杯下,轻轻推到了桌子靠近林星遥这一侧的中间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下头,开始看书。
林星遥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两百!她看着那个压在黑色保温杯下的、露出一小截的白色纸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纸条从杯下抽了出来。
纸条很小,上面只有一行极其工整锐利、力透纸背的字迹:
稿件己阅。理解精准。文笔甚佳。
——江屿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赞美。只有最简洁、最客观、最“江屿式”的评价:理解精准。文笔甚佳。落款是他郑重写下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九个字和一个名字,如同世界上最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林星遥心中所有的情感!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狂喜和幸福将她彻底淹没!
她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条,仿佛攥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将它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夹进了自己那本失而复得的里尔克诗集的扉页里,紧贴着那句“引力不是唯一让物体靠近的力”。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阳光正好,透过磨砂玻璃,在深色的桌面上投下温暖朦胧的光斑。江屿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划过。他的侧脸轮廓在光晕里显得沉静而专注。
林星遥的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心底的甜蜜如同窗外的暖阳,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她拿起自己的笔,在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在所有的定律之外,你是我的例外。
写完后,她小心地将这一页撕下,折成一个精巧的方块。然后,她拿起一片前几天在校园里捡到的、形状完美的金色银杏叶,将方胜轻轻压在了叶片下。
最后,她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将这片承载着她心事的银杏叶,推到了桌子靠近江屿那一侧的中间位置,与他刚才放纸条的位置几乎对称。
做完这一切,她也低下头,翻开书本,假装专注地阅读起来。然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和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泄露了她心底汹涌的甜蜜与期待。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沙沙的书写声是唯一的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林星遥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拿起了那片压着方胜的银杏叶。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
江屿的手指捻起那片金色的叶子,目光落在叶片下那个小小的、折得精巧的方胜上。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林星遥惊讶地看到,他并没有拆开方胜,而是极其自然地将那片银杏叶连同下面的方胜,一起夹进了他正在阅读的那本厚重的物理书的扉页里。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重。
接着,他重新拿起钢笔,低下头,继续演算。仿佛刚才只是收起了一片普通的书签。
然而,林星遥却清晰地看到,在他低垂的眼睫下,那紧抿的唇角,似乎……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抹稍纵即逝的弧度,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第一朵花,微小,却足以宣告寒冬的裂隙。
林星遥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而确定的幸福和甜蜜,彻底填满。她低下头,嘴角的笑容如同窗外的暖阳,再也无法抑制地灿烂绽放。
第七个座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窗外,金色的银杏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散落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