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掌心还沾着通风口石缝里的碎石渣,硌得生疼。
他蹲在悬崖边的灌木丛后,望着周小七指的方向——谷底那截断墙下,半埋在野藤里的石碑确实泛着异样的光。
月光穿过山雾,在碑身刻痕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像极了爷爷笔记里画过的玄门符文。
"林哥,你手在抖。"周小七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细,他正蹲在林昭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山林,"是冷吗?"
林昭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颤。
不是冷,是疼。
刚才钻通风口时,他为了护住怀里的笔记本,胳膊肘撞在凸起的岩石上,现在隔着衬衫都能摸到肿起的硬块。
更让他心悸的是,笔记本里夹着的玄经残页还在滴水——那是他们从密殿暗河逃生时沾的水,若残页上的古字被泡开,他连最后一条线索都没了。
"去看看那石碑。"林昭压下翻涌的情绪,指节抵着后腰缓缓站起。
他的后腰还留着被黑袍人短刃划伤的灼痛,提醒着他半小时前在密殿里的生死时速。
武盟的人能追进山腹,说明他们对玄经残页的渴望比想象中更迫切,而爷爷留下的玉琮之所以藏在通风口,或许就是为了引他走到这一步。
周小七刚要应话,山风突然裹着细碎的脚步声撞进耳际。
林昭的瞳孔骤缩——那不是山雀振翅,不是松枝摇晃,是皮靴碾过碎石的脆响,至少三个人的步频。
他拽着周小七的手腕就往山谷下跑,裤脚被带刺的野荆勾得生疼:"武盟的人追上来了!"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谷底时,林昭的膝盖重重磕在石碑旁的土堆上。
他顾不上疼,伸手拂开覆盖在碑身的野藤,刻痕里的泥土簌簌掉落,露出一行斑驳的古篆:"太初藏锋,玄脉归宗"。
"这是......"周小七蹲下来帮忙扒土,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和你笔记本里的字好像!"
林昭的呼吸陡然急促。
爷爷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确实抄录过类似的句子,当时他还以为是爷爷研究古文字时的涂鸦。
现在看着石碑上的刻痕,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昭昭,有些秘密,要去山里找。"原来不是疯话,是指引。
"林哥!"周小七突然死死攥住他的胳膊,指节发白,"有人!"
林昭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山坡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影,月光给她的白色风衣镀了层银边,连发梢都泛着冷光。
她的脚步很轻,像片被风吹动的云,可林昭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穿职业装的女人?
"你是谁?"林昭挡在周小七身前,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修文物用的小刻刀。
那刀是爷爷留下的,刀柄上还留着老人掌心的茧印。
女人在五步外停住,眉目被山雾浸得有些模糊,可唇角那抹笑却清晰得刺目:"林昭先生,我是来找你的。"她从风衣内袋取出证件,封皮上"省考古研究所"的字样在月光下泛着蓝。
不等林昭细看,她又抽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藏青工装,站在洛阳博物馆的青铜鼎前——那是爷爷二十岁时的模样,林昭在旧相册里见过。
"你祖父林伯年,曾是我的导师。"她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三年前他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
林昭的指尖猛地一颤,刻刀差点掉在地上。
三年前爷爷失踪那天,他正在修复故宫的明代瓷器,接到派出所电话时,只在出租屋找到半块破碎的玉琮和染血的笔记本。
警察说是意外坠楼,可爷爷一辈子爬高都要系安全绳,怎么会从三楼窗台摔下去?
"你......"他刚要开口,山腹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昭转头的瞬间,看见碎石从悬崖顶簌簌坠落——那是他们逃出来的通风口位置,此刻正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道黑影破岩而出,正是追了他们一路的黑袍人!
黑袍人的左肩在流血,短刃上还沾着新鲜的石屑。
他的目光扫过林昭,又落在苏晚晴身上,嘴角扯出狰狞的笑:"好啊,玄门余孽倒凑齐了。"
"走!"苏晚晴突然出手,掌风裹着凌厉的气劲首取黑袍人咽喉。
林昭这才看清她的动作——她抬臂时,风衣下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得像古玉的弧面,根本不像是养在研究所的考古学家。
周小七被林昭拽着往公路方向跑,耳边是衣物撕裂的声响。
他回头瞥了一眼,正看见苏晚晴的高跟鞋碾进碎石里,整个人像支离弦的箭撞向黑袍人。
黑袍人的短刃刺偏了,在她肩侧划开道血口,可她像没知觉似的,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借力将人摔向身后的断墙。
"林哥!她、她好能打!"周小七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昭没说话。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苏晚晴刚才用的招式,和爷爷教他的"云手"起手式一模一样。
爷爷说那是家传的护宝手法,可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把护宝手法用成了杀人的招。
等三人跑到公路边时,林昭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苏晚晴的左肩还在渗血,却像没事人似的从草丛里推出辆黑色越野车:"上车。"
"你到底是谁?"林昭扶着车门没动,目光扫过她风衣下若隐若现的伤口。
那伤口不深,但边缘泛着青,明显是被淬了毒的短刃划的。
可她连眉头都没皱,只是从车内取出急救包,动作利落地给自己包扎。
"一个想帮你的人。"她将染血的纱布扔进路边的排水沟,抬头时眼尾上挑,"或者你觉得,刚才让黑袍人抓住会更好?"
林昭沉默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残页上的水渍己经干了,留下浅褐色的痕迹。
公路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是夜班车的灯光。
他看了眼周小七——少年正缩在副驾驶座上,盯着苏晚晴腰间露出的半本笔记本,封皮和林昭怀里的那本很像。
"系好安全带。"苏晚晴转动钥匙,引擎发出闷响。
林昭注意到仪表盘上的机油灯在闪烁,像只发红的眼睛。
越野车驶入盘山公路时,山雾更浓了。
林昭望着车窗外翻涌的白雾,突然想起爷爷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老照片——照片背面写着"玄门秘谷",背景正是这样的悬崖和断墙。
而苏晚晴刚才说的"导师",爷爷从未提过。
"前面有段塌方。"苏晚晴突然减速,雨刷器来回摆动,"可能得绕小路。"
林昭没应声。
他望着她握方向盘的手,指节上有常年握笔的茧,可虎口却有练武留下的薄茧。
两种茧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越野车的引擎声突然变得沙哑,像老人咳嗽。
苏晚晴皱了皱眉,踩下油门,可车速却越来越慢。
林昭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前方山路被雾笼罩,连车灯都照不穿。
"怎么回事?"周小七从后视镜里望着他,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石子,"车坏了?"
苏晚晴没说话。
她降下窗,山雾涌进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
林昭听见引擎舱里传来"咔嗒"一声,接着彻底安静下来。
"看来得徒步走一段。"苏晚晴推开车门,风掀起她的白色风衣,"前面两公里有座废弃的护林站,能避一夜。"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又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周小七。
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残页上的古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在说:秘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