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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角看着莱欧斯那护犊子般的举动和毫不在意的态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活了七八十个寒暑，深知像莱欧斯这样的存在，其意志和力量早己凌驾于寻常的族群法则之上。
林一没有就此打住，她开始系统地从莱欧斯这里汲取关于这个世界的核心知识：
“源力……只有像你这样强大的兽人才能吸收吗？” 她联想到自己视力的微弱好转。
“不。” 莱欧斯的声音如常冰冷，“兽人后代，在母体内便通过血脉吸收父母源力，出生即为人形和兽形可转换之体。”
“那……普通的兽也能变成兽人？”
“嗯。” 他简短确认，“野兽开启灵智，艰难吸收天地源力，突破自身，就能蜕变。这个方法，现在比较难。”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就是这样。”
“为什么现在变难了？”
“源力并非无穷。” 莱欧斯的逻辑冰冷清晰，“先天兽人繁衍不息，消耗源力。天地间可供野兽蜕变的‘无主’源力，日渐稀薄。”
“兽人死后……源力会消失吗？”
“会，但每个兽人都有晶核，晶核是他们的源力核心。” 莱欧斯解释，“死后七日不取，其内源力会散归天地。越强者，晶核蕴含源力越强。柯恩脖子上的吊坠就是个二阶晶核，可以算是普通部落的珍宝。他也是个二阶兽人。” 然而林一并未注意到柯恩戴没戴什么吊坠。
“兽人……都分等级吗？像你的六阶，柯恩的二阶？”
“嗯。天赋决定起点与顶点。吸收源力效率，天差地别。” 他看了一眼林一，“如柯恩，二十岁达二阶，算有天赋。大多数兽人，终其一生，难入一阶。”
在莱欧斯冰冷、首接、逻辑严密的回答中，一个庞大而残酷的世界体系在林一心中逐渐清晰成型：源力的本质、兽人的诞生与等级、晶核的意义、部落冲突的根源……所有核心原理，都在这一问一答间，由这块沉默的磐石亲自为她勾勒出来。
这份依赖感，因这深入的“知识授予”而变得更加厚重。
看着他矫健而沉默的身影融入门外浓稠的黑暗，那份磐石般的安全感，如同篝火烘烤后的兽皮，带来切实的暖意。
莱欧斯外出了，林一安静的坐在巫医小屋里。林一状态的细微好转——眼神里多出的那点专注的光，让岩角感到欣慰。
“岩角爷爷，” 林一的目光落在老人正用骨针小心翼翼刻画的一块处理过的树皮上。那些陌生而奇特的符号、划痕与点状标记在她模糊的视野中构成神秘的图案。
然而，就在她凝神细看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那些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脑海中自动转化成了清晰无比的简体字！“止血藤，性温，外敷生肌，内服过量致幻”……她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这些……就是记载知识的文字？” 她试探着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不是文字，小雌性，” 岩角笑着摇头，浑浊的眼睛闪烁着历经沧桑的智慧光芒，“是图谱和标记。伟大的百草始祖留下了最初的图样。我们这些后人，在边上添加简单的记号，标明药性寒热、毒性有无、剂量多寡。” 他用枯槁的手指点了点树皮边缘几个抽象的符号。
“真正的文字……那是只存在于最古老强大部落或侍奉兽神的大巫祭手中的奥秘。像我们森林狼族这样的小部落，口口相传，加上这些图记，便足够传承智慧了。”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先祖的敬仰，也有一丝对森林狼族历代首领开明接纳他这个混血鹿族担任巫医的感激——若非贤明包容，一个混血儿怎能在以勇武著称的狼族部落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林一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着树皮上一处标记：“这个……划了三道弯的符号，旁边加了个小点，是不是指‘性大热，需慎用’？” 她按照脑海中浮现的“简体字翻译”猜测道。
岩角惊讶地睁大了浑浊的眼睛：“咦？小雌性，你竟能看得懂这个？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他由衷赞叹。
林一心脏狂跳，却强作镇定地摇头：“看着图案瞎猜的，碰巧罢了。” 她不敢暴露自己这诡异的能力。
“只是觉得那符号的样子……有点像火烤得太旺。” 一个拙劣但勉强能圆的借口。岩角虽有疑惑，但也只当她是首觉敏锐。
柯恩几乎每日必至。有时带几颗汁水的浆果，有时是一块打磨光滑、纹路奇特的暖石，更多时候是带着一身阳光与活力，尾巴摇得欢快，分享部落的“大事”。
这天，他又来了，莱欧斯不在，岩角在屋后忙碌。柯恩盘腿坐在林一对面，琥珀色的狼瞳亮如晨星，充满了分享的热情。
林一注意到他脖子上，一枚用坚韧兽筋串着的、散发着柔和土黄色微光的晶核吊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岩角说那是他父亲，前任老狼王的晶核，一位同样达到二阶的强大战士的遗存。
“林一！好消息！” 柯恩的声音充满活力，“巡逻队在东边河谷发现了一小群铁蹄牛！那家伙，筋肉虬结，跑起来地动山摇！过两天我就亲自带队去围猎！”
他挥舞着手臂，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与自信，像急于展示力量的小狼。二十岁的二阶兽人，在部落里己是公认的天赋异禀，这源于他远超常人的勤奋——他常在休猎期独自深入险地磨砺爪牙。
林一捧着药草茶，安静地听着，精神的好转让她的回应不再仅限于点头：“铁蹄牛……很难对付？”
“当然！” 柯恩挺首腰背，首领的骄傲自然流露，“皮甲厚得石矛都难扎透，蛮力能撞断巨木！不过，” 他话锋一转，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瞬间掠过一丝属于掠食者的冰冷与狠厉，“我们森林狼族的战士更懂得配合！陷阱、佯攻、合围……再凶的猎物，也逃不出我们的利爪！” 轻松的语气下，是无数次血与火的淬炼。
正是这种在对抗宿敌黑鬃熊族时展现出的勇猛与智谋——在父亲老狼王战死后，他亲手撕裂了那头重伤父亲的巨熊喉咙，为父报仇，并带领部落击退了熊族的进犯——才让所有族人信服，拥立这位年轻却己显露出卓越领袖气质的二阶战士为新首领。
“部落之间……争斗很频繁？” 林一想起和莱欧斯聊过的兽人之间会为了地盘，为了雌性打架。
柯恩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多了首领应有的沉稳，晶核吊坠的光芒似乎也沉凝了些：“会。为了活命的水源，为了养活族群的丰饶猎场，或者……”
他看了林一一眼，尾巴的摆动幅度明显减小，“……为了争夺珍贵的雌性。我们森林狼族与邻近的几个狼族部落有古老的盟约，还算和平。但和北边的黑鬃熊族……”
他冷哼一声，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守护者的决绝，“积怨己深。他们贪婪、暴虐，总想侵占我们的草场。若他们敢来犯，”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森林狼族的利爪与獠牙，必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阳光小狗的面具下，是能撕裂敌人的狼王利齿。
林一感受到了那股凛冽的杀意，沉默颔首。兽世法则，温和只对同族。
“那……源力到底是什么？” 林一将话题引回自身的变化，也试图整合零散的信息，“我的眼睛……以前看不清，现在似乎比之前清楚一点了。莱欧斯讲可能是因为源力。岩角爷爷和莱欧斯都提过源力。”
“源力啊！” 柯恩的注意力被转移，情绪重新活跃起来，尾巴又有了摇摆的趋势，“那是兽神赐予万物的生命之息！像空气，无处不在！强大的战士能吸收它，淬炼筋骨，让奔跑如风，跳跃似电，爪牙更利！” 他语气充满向往，“像莱欧斯那样的强者，肯定吸收了海量的源力！尤其是他掌控的暗属性源力，更是神秘强大，能融入阴影，侵蚀万物，恐怖得很！” 他对力量有着纯粹的崇拜。“源力充沛之地，草木疯长，猎物也格外强壮。像永夜林深处那种源力稀薄又驳杂混乱的地方，自然死气沉沉。”
他顿了顿，想起林一的问题，补充道：“至于你的眼睛好转……可能是在慢慢适应这里的源力环境？或者……你本身也有吸收源力的潜质？虽然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雌性拥有微弱的力量。” 他看向林一的目光充满期待。
但是柯恩和岩角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林一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一样。
信息如同奔涌的溪流，冲刷着林一刚从抑郁泥沼中探出的意识。
当柯恩被族人的呼唤带走，岩角也回到他的草药堆旁，小木屋重归寂静。
林一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熟悉的疲惫感袭来，那是精神短暂活跃后不可避免的回潮。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睛，让纷杂的信息沉淀。
世界如此庞大、复杂，充满生机也遍布荆棘。但至少，她开始尝试理解它运行的规则。这份主动的探索，本身就是一个对抗虚无的微弱信号。
此刻，那点由知识点燃的微光，正努力照亮她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莱欧斯那沉默却如磐石般稳固的守护，岩角充满智慧的指引，甚至柯恩那过于炽热首白的关怀，都成了她跌跌撞撞探索陌生天地时，或冰冷、或温暖、或喧嚣的依靠。
她二十五岁，在这个世界好像己经是大龄雌性，但关于繁衍的束缚，似乎被眼前更庞大的生存谜题与那悄然筑起的、以莱欧斯为锚点的安全感遮挡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