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涵的生日宴,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全普洱上流社会的狂欢。酒精像催化剂,放大了每个人的欲望和野心。张拓被灌了不少酒,但他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他看着觥筹交错间,那些讨好、敬畏、算计的眼神,感觉自己像站在舞台中央的小丑,被一道追光死死钉住,无处可逃。
宴会结束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让司机送他和刘露去了她在医院附近的一套单身公寓。刘露也喝了些红酒,脸颊泛着好看的酡红,清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水汽氤氲的迷离。
一进门,高跟鞋被随意地踢在玄关,她整个人便软软地靠在了张拓身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呼吸间的酒气和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钻进张拓的鼻腔。
“张拓,”她仰着头,近在咫尺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拓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像他以往的任何一次,没有掠夺和占有,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索取,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想从这个干净的女人身上,汲取一点能够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温度。
夜色深沉,窗外的城市渐渐沉寂。卧室里,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将两具交缠的身体勾勒出暧昧的剪影。汗水、酒精、,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银霜。刘露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像个安静的孩子。张拓赤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根烟。
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像是远处城市灯火的一个遥远回响。他靠着冰凉的栏杆,俯瞰着脚下这座陌生的城市。在这里,他是卢家的三哥,是执掌黑夜的权贵,身边躺着这座城市里最优秀、最干净的女人。可烟雾吸入肺里,呛出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味道。
是宝平老家院子里那棵槐树的味道,是母亲炖的排骨汤的味道,是妻子洗过的床单上阳光的味道。他摸出那部崭新的手机,通讯录里空空如也,但他脑子里却清晰地记着一串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几乎就要按下。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锁屏键,将手机揣回兜里。他不能打。一个电话,就可能将他拖进地狱。他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栏杆上,火星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有些路,一旦踏上,就真的回不去了。
与此同时,宝平市。
张永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还是没动静?”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对面站着负责监控的技术警员,摇了摇头:“报告张局,他家里的电话没有任何异常,全是亲戚间的正常通话。他老婆每天两点一线,单位,回家。父母更是基本不出门。我们查了所有亲属的银行账户,也没有任何不明资金流入。一切……都太正常了。”
“正常?”张永发自嘲地笑了笑,“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他就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他知道,李占东那边己经疯了。但在这里,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他却像个守着一口枯井的人,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张拓这根毒刺,扎得越来越深了。
通辽,市公安局。
李占东的办公室己经不像办公室,更像一个战时指挥部。墙上挂着通辽市区的巨幅地图,上面用红色的笔圈出了几十个点。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查到了吗?!”他对着电话咆哮。
“李局,我们通过物流公司的监控,比对了几千个G的数据,终于锁定了下单邮寄水果的地址。是在海拉尔的一家网吧。通过当地警方配合,我们调取了网吧当时的监控,找到了那个下单的人,叫张德永,海拉尔本地人,无业游民。”
“人呢?”
“抓到了。但是……他就是个收钱办事的,收了五千块钱,帮人下单寄的水果。给他水果和钱的人,他根本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外地口音,戴着帽子和口罩。”
线索似乎又断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继续查!”李占东一拳砸在桌上,“查这个张德永最近的通话记录,银行流水,所有社会关系!就算是一只苍蝇飞过,我也要知道是公是母!”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复仇的怒火,让李占东的侦查方向变得无比精准。
三天后,一份报告放在了他的桌上。
市中心一家叫“金色年代”的KTV,一个月前被一个叫王伟的外地人盘了下来。而通过张德永钱的编号查到,这笔钱最后取出的ATM机就在“金色年代”附近,其中一段银行监控视频显示,嫌疑人取完钱就进了这家KTV,但无法首接证明这个人与这家店的首接关系。
李占东的眼睛亮了,闪烁着狼一样的凶光。
“行动!”
没有走任何程序,十几名便衣警察如狼似虎地冲进了正在装修的“金色年代”,当场将正在指挥工人干活的王伟按倒在地。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王伟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姓名。”
“王伟。”
“哪里人?”
“吉林来的。”
“来通辽干什么?”
“做生意,开了家KTV。”
李占东亲自审讯,他把一沓照片摔在王伟面前,照片上是惨死的儿子和悲痛欲绝的妻子。
“认识这个人吗?”他指着张拓的通缉令照片。
王伟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李占东笑了,笑得狰狞,“那这份水果,是你寄的吧?”
“什么水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伟的回答滴水不漏,“我是个正经商人,来通辽投资,你们警察就这么对待投资商的?无缘无故把我抓来,我的律师会找你们谈的。”
“律师?”李占东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顶在墙上,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告诉你,在这里,我就是律师!我再问你一遍,张拓在哪儿!”
王伟的嘴角被撞破,渗出血丝。他看着李占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普洱,和顺庄。
张拓正在茶室里看师爷新收上来的一批普洱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伟哥被条子带走了。——凯”
张拓的眼神瞬间凝固,手里的紫砂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李占东的效率,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没有回信,而是首接删掉了短信,然后拨通了刘凯的电话。
“三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着紧张。
“人被带到哪儿了?”张拓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市局,听说……是李占东亲自审的。”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张拓对此毫不怀疑,“你现在,立刻去做一件事。把KTV所有员工,尤其是那些本地招的、家里有老有小的,都召集起来。再去找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一人给五百块钱。”
“三哥,要做什么?”
“去市政府门口,”张拓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是去公安局,是去市政府。拉上横幅,就写‘无良警察迫害外地客商,还我血汗钱’、‘打击报复,官商勾结,天理何在’。让那些员工的家属,老人、妇女,都去。坐在地上哭,哭得越大声越好。”
刘凯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他瞬间明白了张拓的意图。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捞人了,这是要把事情彻底闹大,把水搅浑,把李占东架在火上烤。
“记住,”张拓补充道,“别跟警察起冲突,他们推,你们就倒。他们骂,你们就哭。就一个诉求,要求市政府严查市公安局滥用职权,还王总一个公道。去吧,把动静搞大点。”
挂了电话,张拓拿起那饼价值不菲的普洱古树茶,轻轻一掰,茶叶应声而碎。
李占东,你不是喜欢玩吗?我陪你玩。我倒要看看,是你儿子的命重要,还是你的乌纱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