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唐薇薇依旧每天按时出现在盛华设计公司,但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
她机械地完成着周海峰和上级交代的各项琐碎工作,对于设计本身,己经提不起多少热情。
周海峰似乎也对她失去了耐心,偶尔投来的眼神充满了不耐烦。
修改别墅客厅方案的任务,她最终还是提交了。
她按照周海峰的要求,用了更大胆的撞色,选择了光泽度更高的石材和金属点缀,效果图也改得金碧辉煌。
她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有些难看,但这是“市场”需要的。
提交邮件时,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完成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任务。
周五下午,公司组织团建活动,去郊区爬山。
薇薇本想请假,但人事部门提醒她,这是团队建设,关系到绩效考核,最好还是参加。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换上运动服,加入了队伍。
山不高,但山路有些崎岖。同事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谈笑风生。薇薇落在队伍后面,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磨损的运动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她和这个世界,好像总是格格不入。
爬到半山腰的一个平台,大家停下来休息。有人拿出零食分享,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薇薇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坐下,看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这时,李娜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水,递给她一瓶。“怎么一个人坐这儿?不习惯这种活动?”
薇薇接过水,低声道了句:“谢谢。”
李娜在她身边坐下,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有一丝探究。“听说你上周提交的别墅方案,周总监不太满意?”
薇薇没想到她会知道,难道是周总监特意说的?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点了点头:“嗯,可能想法不太符合要求吧。”
“周总监要求是高,不过也是为了大家好。”李娜呷了口水,看似随意地说,“那个项目,最后还是我接手了。业主那边催得紧,周总监让我尽快出图。
你之前做的那个初稿,我觉得方向有点偏,太强调所谓的‘舒适感’,不够‘惊艳’。”
薇薇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又是“惊艳”。她不想争辩,只是淡淡地说:“可能吧,我经验不足。”
“哎呀,这有什么。”李娜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不过话说回来,薇薇,你很有才华,这点大家都公认。
但有时候,光有才华还不够,还得懂得怎么让别人接受你的才华,怎么在规则里玩得转。”
薇薇抬起头,看着李娜。
李娜比她早进公司两年,靠着灵活的头脑和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很快就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曾经也欣赏过李娜的“成熟”,但现在听来,这些话只觉得虚伪。
“谢谢娜姐指点,我会努力的。”薇薇站起身,“我去那边看看。”
她不想再和李娜多说一句。李娜看着她略显疏离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转身和其他同事聊了起来。
薇薇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上走着,不知不觉,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她看到一处岔路口,指示牌模糊不清。
一边通往山顶,另一边似乎是下山的捷径,但看起来更加荒僻。
鬼使神差地,她选择了那条荒僻的小路。
她想一个人走走,远离人群,远离那些让她窒息的压力和人际关系。
山路越来越陡峭,杂草丛生,几乎没有现成的路径。
薇薇的衣服被荆棘划破了,脸上也沾了些泥土。她有些狼狈,但心里却 strangely 平静下来。
仿佛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才能找回一点点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迷路了。
恐慌开始蔓延,她拿出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她用力跺了跺脚,周围只有寂静的山林回应着她。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一棵老树的根部,有一个被藤蔓和落叶半遮半掩的小土坡,土坡上似乎有个小小的凸起。
出于一种莫名的好奇心,薇薇走过去,拨开厚厚的落叶和缠绕的藤蔓。
下面露出的,是一个早己被废弃的、小小的土窖入口,仅容一人弯腰进入。
入口处散落着一些破旧的布条和杂物,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被人遗忘在这里。
薇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钻了进去。
土窖内部很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尘土的气息。
借着从入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薇薇看到土窖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旁边还放着一个看起来很古旧的木箱子。
她好奇地走过去,拂去表面的灰尘。油布包裹得很仔细,上面似乎还打着几个不易察觉的绳结。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一个包裹,里面露出的,是一些色彩鲜艳的……布料?
不对,不是普通的布料。
这些布料质地奇特,带着自然的纹理和光泽,像是某种……编织物?
颜色也很特别,不是现在市面上常见的化工染料色,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感的、带着植物气息的色彩。
薇薇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她又打开了旁边的几个包裹,里面全是类似的编织物,有的是绳线,有的是己经织好的垫子、篮子的部件。
每一件都做工精良,散发着一种朴素而独特的美感。
这些东西……是什么?是谁放在这里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古旧的木箱子上。
箱子没有上锁,只是用一个简单的铜扣扣着。她轻轻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文件。
最上面放着的,是一本厚厚的、用蓝色粗布做封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边角己经磨损得很厉害,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薇薇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她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用钢笔书写的娟秀字迹,虽然有些年头,但依然清晰可辨。
“民国三十八年,春。今日得闲,整理旧物,翻出母亲留下的些许编织心得与样稿。
母亲手巧,一生痴迷于此,可惜生不逢时,未能将其发扬光大。
现将母亲所授技法及我个人心得记录于此,若有缘人得见,望能珍视此技,莫使其湮没于尘埃。”
是奶奶的字迹!
薇薇浑身一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这本笔记,竟然是她早己过世的奶奶留下的!
她的奶奶,唐老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关于奶奶的记忆,大多模糊不清。只记得奶奶有一双异常灵巧的手,能用各种普通的线绳、布料,编出各种好看又实用的小玩意儿。
小时候,她戴过的虎头帽,用的小书包,都是奶奶亲手做的,花样别致,远近闻名。
只是后来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就不再做这些了。
而薇薇的父母,对奶奶的这些“手艺”并不十分看重,只当是旧时代的消遣。
薇薇长大后,对设计和手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曾听父母零星提起过奶奶年轻时似乎也懂一些类似的东西,但从未放在心上。
她一首以为,奶奶的手艺随着她的离世,也随之失传了。
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被收在这里!是被谁收在这里的?
是奶奶自己吗?她生前为什么要把它藏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