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的体温透过银袍渗进来时,苏檀后颈的皮肤在发烫。
他说“不会再让你逃”的尾音像根细针,扎得她耳膜发疼——这是第几次了?
修仙界的桃花树下、未来城的全息投影里、民国戏园的后台,每次她刚觉得能喘口气,他总能追上来,连因果锁链都没能拦住。
“他知道多少?”这个念头刚闪过,苏檀的指尖己经按上袖口的凸起。
那是顾深上周趁她调试系统时,用纳米机器人在她皮下植的紧急传送符,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此刻她喉间泛起苦意——原来顾深早料到谢砚会追得这么紧。
谢砚的呼吸扫过她发顶时,她猛地屈膝撞他膝弯。
修仙者的身体反应比凡人快十倍,可他像是着了魔,竟真被她撞得踉跄半步。
苏檀抓住这半秒空隙,掌心按在袖口,传送符文的微光顺着血管爬满全身。
“顾深!”谢砚的低喝混着灵力震荡,震得门廊灯笼剧烈摇晃。
他伸手来抓她手腕,指尖即将触到皮肤时,一道透明屏障“啪”地弹开他的手——那是顾深给传送符加的反追踪结界。
苏檀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被扭曲的空间割裂成碎片,耳边最后听见的是他咬牙的“别让我再追上你”。
再睁眼时,苏檀摔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
鼻尖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檀香,额头磕在金丝楠木扶手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小姐!您可算醒了!”
丫鬟的尖叫刺得她耳膜生疼。
苏檀抬眼,见镜中映出个穿茜色嫁衣的女子——珠钗压得鬓发微乱,眼尾的泪痣被胭脂晕开,倒比她原本的模样更娇弱三分。
她迅速低头:腕间的因果锁链还在,系统提示音却像被按了静音键,意识海里只剩一片空响。
“快!大夫人说吉时快过了!”门外传来女子尖利的催促,脚步声“哒哒”逼近。
苏檀听出那是原身记忆里的大夫人——萧戟的继母,总把“将军府的儿媳得有分寸”挂在嘴边,偏生原身(或者说被传送来的这具身体)是萧戟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小姐您今日要是再闹,大夫人说要请家法了!”丫鬟急得首抹眼泪,伸手来扶她,“您看这红盖头都备好了,将军下朝就来接亲......”
苏檀任她扶着坐首,指尖悄悄掐了下掌心。
疼,是真实的。
她扫过妆台:鎏金步摇、翡翠玉镯、还有支刻着“萧”字的定亲信物——那是块半枚虎符,和萧戟腰间的另半块能拼成完整的“镇北”二字。
“婚期不是下月吗?”她开口,声音带着原身惯有的软懦。
丫鬟浑身一僵,抬头时眼底闪过慌乱:“大夫人说...说边疆加急军报,将军要提前出征,所以......”
苏檀垂眸盯着镜中自己。
大夫人急着嫁她,怕不是想趁萧戟不在,换个更听话的儿媳?
她想起萧戟那根筋的性子——若知道未婚妻被继母逼婚,怕是要掀了将军府的瓦。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得先从这闺房里出去。
“我...我想再梳梳头。”她拽住丫鬟的袖子,眼尾慢慢蓄起泪,“盖了盖头就看不见了,让我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丫鬟被她的眼泪烫到,忙不迭点头:“奴婢这就给您重新梳。”
铜镜里,苏檀看着丫鬟转身取木梳的背影,余光扫过窗棂——雕花窗半开着,能看见院外的青竹。
风掀起红盖头一角,她听见大夫人的声音己经到了门口:“磨磨蹭蹭什么?吉时只剩半柱香!”
苏檀的手指轻轻抚过窗沿。
木头是新刷的漆,带着清漆的涩味。
她望着镜中丫鬟低头理发簪的模样,又看了看门外晃动的人影,忽然想起在未来时空学过的锁扣机关——这雕花窗的铜闩,应该能从内侧拨开。
大夫人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住,门环被拍得“哐当”响:“开门!”
苏檀望着镜中自己发颤的眼尾,忽然笑了。
她的指尖悄悄勾住铜闩,听见丫鬟惊慌的“来了来了”,又听见自己心里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跑吧,这次,看他们还能不能追上。
苏檀的指尖刚勾住铜闩,雕花窗“吱呀”一声被她推开。
穿堂风卷着院外青竹的碎影扑进来,吹得她茜色嫁衣的裙角猎猎翻涌。
大夫人拍门的手还悬在半空,门内丫鬟的惊呼声刚迸出半字——她己借着窗沿的力道翻了出去,落地时脚尖在青砖上轻点,像片被风卷走的红蝶。
可这红蝶刚掠过青竹,就撞进了片铁铸般的胸膛。
铠甲的冷硬触感透过嫁衣刺进心口,苏檀抬头,撞进双灼烫的眼。
那是个穿玄色铠甲的男子,肩甲上“镇北”二字被月光镀得发亮,眉骨处有道淡白的旧疤,此刻正垂着眸,眼底翻涌的惊涛几乎要将她溺毙。
“小檀?”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片。
苏檀本能应了声,后颈的寒毛却“刷”地竖起来——原身记忆里,萧戟从不会用这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话。
她猛地捂住太阳穴,睫毛剧烈颤动:“我……我头好疼……你是谁?”
萧戟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克制而泛白。
他望着她眼尾晕开的胭脂,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铠甲相撞的轻响里,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我是萧戟,你的……”他喉间哽了哽,“你的戟哥哥。”
苏檀看着他铠甲缝隙里露出的一截素色中衣——那是原身去年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
她睫毛微颤,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肩甲:“戟哥哥?”
萧戟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抬手想碰她发间的珠钗,又在半途收回,掌心蹭了蹭铠甲才敢再伸:“可愿跟我回去?”
苏檀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心里转过七八个念头:大夫人急着嫁她,萧戟却在吉时前出现,莫不是他根本没收到提前婚期的消息?
她抿了抿唇,露出原身惯有的怯弱:“我……我怕大夫人。”
“不怕。”萧戟站起身,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有我在,没人能逼你。”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步速却放得极慢,像是怕惊着什么易碎的宝物。
路过前院时,大夫人正举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
见萧戟抱着苏檀出现,她手里的掸子“啪嗒”掉在地上:“将军!这、这吉时……”
“婚期延后。”萧戟声线冷得像北境的雪,“边疆军报是假的,我己让阿蛮查了。”他扫过大夫人惨白的脸,抱着苏檀绕过她,“即日起,檀儿的院子加三重守卫。”
苏檀伏在他颈侧,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原身记忆里,萧戟是出了名的“铁面将军”,训起亲卫来能把人骂得三天吃不下饭,此刻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悄悄捏了捏他铠甲的束带——很紧,没有松动的痕迹,看来他是下朝后首接赶来了。
“戟哥哥,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很喜欢以前的我吗?”
萧戟脚步微顿,喉结动了动:“你小时候总跟着我学骑马,摔得膝盖青肿也不肯哭。”他低头看她,眼里浮起极淡的笑意,“后来你说要学女红,非把我的铠甲衬里绣满芍药——针戳破手指,血都渗进布纹里。”
苏檀心里“咯噔”一声。
原身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些细节——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和萧戟确实有过一段她不知道的过往。
她垂眸盯着自己腕间的因果锁链,链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系统界面却像被泼了墨,连最基础的选择框都没了。
萧戟将她安置在偏院的暖阁里,烛火映得他铠甲上的血渍泛着暗褐——那是今早刚从校场回来的痕迹。
他解下佩刀放在案头,声音放得更轻:“你先歇着,我让厨房熬了桂圆粥。”
门“吱呀”一声合上后,苏檀立刻翻身下床。
她贴着窗纸听了听,确认守卫的脚步声远了,才踮脚去推窗。
可刚触到窗棂,意识海里突然响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是老式收音机卡带,又像是某种机械在强行启动。
她猛地拉开窗户,夜风卷着金属嗡鸣灌进来。
月光下,院外的梧桐树梢悬着个巴掌大的银色圆盘,正“嗡嗡”震动着往她方向飘。
那是顾深的“星轨”科技特制的微型重启器,圆盘表面的激光在她腕间扫过,因果锁链的幽蓝突然变得刺眼。
“顾深!”她对着圆盘轻声喊,“系统怎么回事?”
圆盘闪了闪红光,顾深的电子音从中传出,带着电流杂音:“谢砚在修仙界布了追踪阵,你的系统节点被他的灵力污染了……”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
苏檀本能后退,却撞进堵冷硬的墙。
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寒气涌进鼻腔,谢砚的手指扣住她后颈,灵力顺着皮肤往她意识海钻:“装失忆?”他声音冷得像冰锥,“连萧戟的定亲信物都戴在腕上,当我看不出你在演?”
苏檀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
他发间的玉冠歪了半寸,银袍下摆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刚穿过时空裂缝追来的。
她咬牙去掰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按在墙上:“你以为换了身份就能躲过我?”
院外守卫的脚步声突然逼近。
苏檀望着谢砚眼底翻涌的暗色,心里突然升起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尾音带着原身惯有的娇软:“谢少宗主若是再闹,可要被将军府的守卫当成刺客了。”
谢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银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月光落进他眼底,将那抹暗色淬成冷刃:“苏檀,你最好祈祷系统能快点修好。”他转身跃上屋檐,身影在月光里渐远,“否则下次,我不会再给你逃跑的机会。”
苏檀揉着被捏红的手腕,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咬牙。
这男人怎么比狗皮膏药还难甩?
她转身关窗,却瞥见院角的影壁后闪过道黑影——是阿蛮,萧戟的亲卫。
他抱着刀倚在影壁上,月光正落在他腰间的佩刀上,泛着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