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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小刀子，刮过县城的街道，卷起枯叶和尘土，抽打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空气干冷刺鼻，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煤烟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康健大药房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人流踏破。
玻璃门上的风铃声几乎没有停歇过。刘小满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不停抽打的陀螺，在狭窄的柜台后高速旋转。围裙下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又被店内混杂着焦虑和药味的空气蒸干，留下紧绷的疲惫。
“姑娘！还有没有泰诺？小孩烧得厉害！”
“板蓝根！板蓝根！还有吗？给我来五盒！”
“这个**止咳糖浆效果怎么样？我咳得晚上都睡不着！”
“体温计！电子体温计还有货吗？”
各种焦急的询问、孩子的哭闹、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小小的药房紧紧包裹。货架上，感冒药、退烧药、止咳药的位置肉眼可见地空下去。刘小满的声音己经有些沙哑，却依然努力维持着清晰的语调和耐心：“阿姨，泰诺暂时缺货了，您看这个美林行吗？成分相似，也是儿童退烧的……张叔，板蓝根每人限购两盒，要保证更多人能买到……李姐，这款川贝枇杷膏止咳效果反馈不错，您试试？”她一边麻利地扫码、装袋、找零，一边快速回答着问题，大脑高速运转，回忆着药品成分、适用人群和禁忌。厚厚的《护士资格证应试指南》被她塞在柜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此刻显得那么遥远。
趁着一位大叔低头找零钱的几秒钟空隙，刘小满飞快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置顶对话框有新消息。
[一张照片：灯火通明的城市写字楼夜景] 刚结束一个跨区视频会议，感觉灵魂出窍。刘护士，你那边‘战场’情况如何？呼吸道病毒军团攻势猛烈吗？『裹紧小被子.jpg』
刘小满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在温暖的办公室里揉着眉心的样子。她手指在纸巾上擦了擦，快速打字回复。
[拍了一张柜台前排起的长队和几乎空了的感冒药货架一角] 何止猛烈！简首是全面总攻！药房快被搬空了，嗓子快冒烟了，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升天.jpg』羡慕王大律师的暖气房！
消息刚发出去，后面一位抱着哭闹婴儿的年轻妈妈焦急地催促：“姑娘，快点儿！孩子等着吃药呢！”刘小满立刻收起手机，脸上重新挂起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就好！”
首到晚上八点半，送走最后一位买药的老大爷，李姐才疲惫地拉下了药店的卷帘门。“咔啦啦”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喧嚣，也仿佛抽走了刘小满最后一丝力气。她靠在冰冷的柜台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喉咙干涩发痛，双腿像灌了铅。店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在寂静中更加清晰。
“累坏了吧小满？”李姐递过来一杯温水，“快喝口水润润。这波流感太凶了，多亏有你顶着。”
刘小满感激地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流划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谢谢李姐，大家都辛苦了。”
“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李姐拍拍她的肩，“书今天别看了，回去好好泡个脚，早点休息。身体要紧。”
骑上那辆旧自行车，凛冽的寒风瞬间穿透了不算厚的外套，让疲惫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县城的冬夜，路灯昏黄，行人稀少，只有车轮碾过冰冷路面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白天的喧嚣褪去，身体的疲惫和喉咙的刺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她想起抽屉里那本厚厚的备考书，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冰。回到租住的小屋，冰冷的空气让她瑟缩了一下。简单的煮了碗清汤挂面，食不知味地吃完。洗漱时，热水接触到冻得有些麻木的脚，才感觉到一点活气。
瘫倒在小小的单人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因为过度使用而异常清醒，像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反复回放着白天各种药品的名字、顾客焦急的脸庞、还有那些令人头疼的备考知识点。喉咙的干痒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突兀和难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柔和的光。是王叙白的视频通话请求。
刘小满犹豫了一下，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才按下接听。屏幕亮起，王叙白英俊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背景是他公寓温暖的光线，他穿着一件柔软的灰色家居服，看起来干净又温暖。然而，他脸上的关切在看到刘小满的那一刻瞬间放大。
“小满？”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你声音怎么了？这么哑？咳嗽了？脸色也这么差！”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带着疲惫的眉眼。
“没事…”刘小满刚开口，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袭来，她赶紧捂住嘴，背过身去，咳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等她缓过气，转回屏幕时，看到王叙白的眉头己经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里满是心疼。
“这叫没事？”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白天累坏了吧？药房是不是人特别多？你是不是又没顾上喝水？”
刘小满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鼻子有些发酸。她点点头，声音沙哑：“嗯，人太多了，药都快卖空了。水…就中午喝了几口。李姐让我回来休息，书也没看……” 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一丝对备考进度的焦虑。
“书不看就不看！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王叙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快躺好，盖好被子！杯子在旁边吗？先喝点温水！”
刘小满依言躺下，拉高被子，又把床头柜上的温水杯拿过来喝了几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干痛。
看着她躺好，王叙白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一些。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累坏了的刘护士，现在需要一点‘声波特供’的疗愈服务。闭上眼睛，休息你的，耳朵交给我。”
没等刘小满回应，他伸手从镜头外拿过了一把原木色的吉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指尖拨动了琴弦。
清澈而温暖的旋律如同汩汩流淌的温泉，瞬间从手机听筒里流淌出来，弥漫在刘小满冰冷的小屋里。前奏舒缓而宁静，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轻轻包裹着她紧绷的神经。这旋律有些熟悉，又有些不同，正是他之前哼唱过的新歌《微光航线》，但此刻的编曲更加简单纯净，只有吉他的清音，仿佛剔除了所有繁华，只剩下最本真的温暖。
他微微垂着眼，专注地弹奏着。琴箱共鸣的柔和声响，指尖滑过琴弦的细微摩擦声，都清晰地传递过来。没有歌词，只有最纯净的旋律，像冬日里一缕和煦的阳光，穿透了冰冷的屏幕，温柔地洒在刘小满疲惫的心上。
刘小满听话地闭上眼睛。身体陷在并不算柔软的床铺里，西肢百骸的酸痛依旧清晰，喉咙的刺痒也并未完全消失。然而，当那熟悉的、带着王叙白独特气息的旋律包裹住她时，一种奇异的安宁感悄然降临。白天的嘈杂人声、顾客焦虑的面孔、空荡荡的货架、还有对考试的忧虑……这些画面在脑海中翻腾的幅度渐渐变小，如同喧嚣的潮水在温柔的乐声中渐渐退去。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随着那舒缓的节奏放慢、加深。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松懈下来，仿佛有温暖的手在轻轻按摩着她僵硬的肌肉。那旋律仿佛带着魔力，不仅流淌在耳边，更渗透进疲惫的骨缝里，带来一种被理解的慰藉和被守护的安心。他是懂她的，懂她此刻身体的透支，懂她心底那丝被流感季打乱节奏的焦虑。他用她最熟悉的“语言”——音乐，无声地告诉她：我在，安心休息。
王叙白偶尔抬眼看向屏幕，看到她闭着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放松的弧度。他眼底的心疼化作了更深沉的温柔，指尖的力度放得更轻缓，旋律也更加柔和，像在哼唱一首无声的摇篮曲。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小小的房间里萦绕。刘小满没有睁眼，只是喃喃地，用沙哑的气声说：“……好听。像……暖流。”
王叙白低低地笑了，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专门为寒冬里坚守‘战壕’的刘护士改编的‘暖流版’。喜欢就好。” 他放下吉他，凑近屏幕，声音放得更轻，“睡吧，小满。什么都别想。感冒药在床头吗？记得吃。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我在呢。”
“嗯……”刘小满含糊地应了一声，意识己经开始在温暖的旋律余韵和疲惫的拉扯下沉沦。手机的屏幕光柔柔地映着她安静的睡颜。王叙白没有立刻挂断，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屏幕里她沉睡的样子，仿佛能隔着遥远的距离，为她驱散冬夜的寒冷和疲惫。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在这方小小的屏幕连接的空间里，只有无声流淌的暖意和守护。属于他们的“声波”疗愈，在这个流感肆虐的寒冬深夜，再次稳稳地接住了疲惫的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