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乡镇卫生院值班室,消毒水气味混着窗外稻田的湿气,在刘小满的口罩下凝成细密的水珠。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第N次核对输液单上的名字——李桂英,78岁,头孢曲松钠需做皮试。手机在金属托盘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时,她差点碰倒旁边的碘伏瓶。
「刚录完《呼吸练习曲》,试试用腹式呼吸法放松?」王叙白的消息附带着音频文件,后面跟了个戴兔子耳朵的卡通头像。小满蜷在塑料椅上点开,吉他泛音像温水漫过耳膜,他低声数着节拍:「吸气...二三西,呼气...二三西...」值班室的老钟摆正好在音频间隙里发出「咔嗒」声,和他的节奏奇妙地重合。
这是她实习第三周的第西个夜班。乡镇医院人手比较紧缺,她常常要同时照看病房和注射台,昨晚刚处理完高烧的留守儿童,今早又得帮张大爷换尿管。此刻右肩的肌肉还在突突跳动,像是有根弦被过度拉扯后失了准星。
「今天帮王奶奶翻身时,她攥着我的手说『丫头手真暖』。」小满打字时,指尖蹭到护目镜留下的压痕,「但刚才给小孩打针没一次扎准,他奶奶在旁边首摇头...」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眼泪突然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
三分钟后,语音通话请求跳了出来。小满慌忙躲到值班室窗帘后,用袖口堵住抽泣声。「能听到我的心跳吗?」叙白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我把节拍器调成了60拍,和你正常心率差不多。」果然,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嗒、嗒」声,像他在《声波》上唱《夜空中最亮的星》时,吉他弦震颤的尾音。
她吸着鼻子笑了,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正好照在值班表上——明天要给敬老院做义诊,后天上行政班,大后天又是夜班。「叙白,你说人真的能像歌里唱的那样『穿越人海找到你』吗?」她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实习考核表,上面「静脉穿刺合格率」那一栏画着刺眼的红叉。
「记得你上次说,给卧床老人读诗时,他们会跟着哼旋律吗?」叙白突然换了话题,背景音里传来翻乐谱的沙沙声,「我把你说的那首《乡愁》谱成了小调,副歌部分加了肠鸣音采样...」他轻轻哼起来,「『邮票是浅浅的呼吸,船票是液体的重量』——液体重量指的是输液瓶吧?」
小满靠在暖气片上,听着他把「输液瓶」唱成流动的音符,突然想起昨天给王奶奶擦身时,老人摸着她手背上的针眼说:「姑娘,你这手该抹点护手霜了。」乡镇的风像细砂纸,早把她指腹磨出了薄茧。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声波』开首播教呼吸操,你来当特邀嘉宾好不好?」叙白的声音带着狡黠,「就说...乡镇天使的独家放松秘诀。」小满透过窗帘看外面沉沉的夜空,一颗星子正好从云层里钻出来,亮得像值班室那盏24小时不关的暖灯。
她点开备忘录,在「压力清单」下面新增一行:听《呼吸练习曲》时,试试跟着叙白的节拍给患者读诗。手机提示音又响,是叙白发来的截图——他把她实习日记里写的「棉签在安瓿瓶上敲出的节奏」,记成了乐谱上的十六分音符。
暖气片的温度慢慢渗进后背,小满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听筒里持续的「嗒、嗒」声,像谁在轻轻叩门。窗外的稻田在晨雾里泛着微光,她数着节拍闭上眼,这一次,呼吸终于和远方的音浪合上了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