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冰潮尚未彻底淹没意识,汤和那沾满冷汗和血污的指尖,己然触碰到地面那粒冰冷的、黯淡无光的丹丸!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图纸消失的惊骇,身体的剧痛,灵魂的疲惫…在这一刻都被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所取代!
匣子!图纸!钥匙!
这粒耗尽了能量、纹路模糊的丹丸…就是唯一的希望!
汤和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崩裂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阵阵眩晕。他死死攥着那粒丹丸,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丹丸狠狠按向金属长匣表面——那曾经闪烁着最耀眼金光的裂纹中心!
没有反应!
冰冷的匣体,毫无动静!
如同死寂的顽石!
图纸消失带来的巨大恐惧瞬间再次攫紧汤和的心脏!难道…赌输了?!图纸…真的被彻底毁灭了?!
“不——!”汤和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绝望和不甘如同岩浆般喷涌!他不信!他猛地将丹丸在匣体上疯狂摩擦!试图唤醒任何一丝可能的反应!
就在他几乎要彻底崩溃的刹那——
嗡…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震颤!
极其短暂地从匣子内部传来!
紧接着!
那被丹丸摩擦的匣体裂纹处!
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丝!
如同垂死挣扎的火星!
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彻底熄灭!
再无任何声息!
仿佛刚才那微弱到极致的光芒,只是汤和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幻觉!
汤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攥着丹丸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失败了?图纸…终究还是…没了?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疲惫地闭上眼,肋下的剧痛混合着灵魂的煎熬,让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老爷…”柱子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汤和那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模样,心如刀绞,却又不知如何安慰。老锤头和铁臂张也围在周围,脸上充满了惊惧、茫然和深深的担忧。
房间内死寂无声,只有汤和粗重艰难的喘息。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仿佛成了这绝望囚笼的唯一注解。
然而!
就在汤和意识即将陷入昏沉的边缘!
他的指尖!
那依旧无意识触碰着冰冷匣体的指尖!
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不同!
不是震动!
不是光芒!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息流?!或者说…是一种…被“烙印”在匣体内部的…空间坐标的…指引?!
如同黑暗中一根无形的丝线,极其微弱地…连接到了他的意识深处!一种模糊的、难以名状的“存在感”,极其微弱地…从匣子内部传来!那感觉…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窥见了一个被压缩折叠的…空间!而那卷图纸…就在里面!虽然无法“看”到,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没有被毁灭!它只是…被“收纳”了!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汤和几乎绝望的心海!图纸还在!就在匣子里!只是…那粒丹丸的能量…耗尽了!不足以…将它取出来!如同锁死的宝箱,钥匙却断了!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焦灼瞬间交织!汤和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那个黯淡无光的匣子!图纸还在!火种还在!但…钥匙废了!如何取出?!如何补充那丹丸的“能量”?朱棣!只有朱棣知道!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覆盖!朱棣送来这丹丸,绝非善意!这是饵!是栓在他脖子上的无形锁链!他需要朱棣的“钥匙”…却也意味着…他随时可能被朱棣彻底掌控!如同提线木偶!
就在汤和心神剧震、陷入这无解困局的瞬间——
笃、笃笃!
那如同索命符咒般的敲门声!
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国公爷…”胡太医那平板无波、如同从地狱传来的声音,穿透门板,“老朽…奉陛下口谕…前来探视…请…开门。”
轰——!
汤和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奉旨?!朱元璋?!他知道了?!还是…胡太医这老狗嗅到了什么?!这探视…是真是假?!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思绪!汤和眼中厉色一闪!用尽全身力气嘶声低吼:“快!收!藏!匣子!快!!”
柱子、老锤头、铁臂张如同被鞭子抽中!瞬间从惊骇中惊醒!柱子一把抄起墙角那个冰冷死寂的金属长匣!入手沉重!他环顾西周,目光瞬间锁定汤和床榻下方——那里有一个极深的、原本用来放杂物的暗格!他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到床下,摸索着打开暗格盖板,将匣子塞了进去!盖上!动作一气呵成!
老锤头和铁臂张则如同旋风般,将地上散落的旧布、铅皮碎屑(老锤头怀里掉落的)、还有沾染了灰的工具布包,以最快速度塞回墙角那个积灰的破炭筐!胡乱用灰盖好!铁臂张甚至抓起旁边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用力在地上擦拭了几下,试图掩盖掉任何可能残留的焦糊痕迹!
一切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几乎在柱子从床下钻出,拍掉身上灰尘的瞬间——
吱呀!
卧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胡太医依旧托着那个紫檀木药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那双如同探针般的眼睛,比上一次更加锐利,更加冰冷,瞬间扫过整个房间!
这一次,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大开的窗户(柱子还没来得及关)。
墙角那个积灰的破炭筐(铁臂张的心跳几乎停止)。
汤和那惨白如鬼、冷汗淋漓、靠在墙角剧烈喘息的模样(汤和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还有…空气中那似乎比之前更加浓烈、却又被刻意通风驱散过的…药味、血腥味…以及…那似乎被竭力掩盖、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极其淡薄、如同幻觉般的…铁锈与奇异焦糊的混合气息?!
胡太医的鼻翼,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这一次,他眼中那抹锐利的光芒,如同实质般凝聚!他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比上一次更加沉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他没有立刻走向汤和,而是…缓缓地、如同巡视猎物的鹰隼,走向了墙角那个…积灰的破炭筐!
汤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柱子、老锤头、铁臂张更是如同被冻结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死死盯着胡太医那枯瘦的、伸向破筐的手!
就在胡太医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破筐边缘灰烬的刹那——
“呃…噗——!”
汤和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哼!紧接着,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猩红的血雾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所有其他的气味!
胡太医的动作猛地一僵!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霍然转头!
只见汤和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墙角滑倒!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不断涌出暗红的血沫!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金纸色!肋下的伤口处,包扎的纱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涌出的鲜血染红、浸透!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急剧流逝!
“老爷——!!!”柱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疯虎般扑了上去,死死抱住汤和的身体!
“太医!救命啊太医!”老锤头和铁臂张也如梦初醒,带着哭腔扑跪在地,对着胡太医连连磕头!
胡太医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变化!不再是那种冰冷的审视,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真实无比的重伤呕血所震骇!他瞬间放弃了探查炭筐的念头,一个箭步冲到汤和身边!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搭上汤和那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腕脉!
脉象…乱如麻絮!气若游丝!内腑震荡!伤口崩裂!大出血!这…绝不是伪装!这是真正的…濒死之兆!
胡太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他猛地掀开汤和肋下的衣物!看着那被鲜血彻底浸透、还在不断涌出血水的纱布!看着汤和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金纸般的嘴唇!这伤势…怎么会突然恶化到如此地步?!难道…刚才那残留的怪异气息…是某种…引发伤势恶化的…毒引?!还是…回光返照?!
巨大的震惊和身为医者的本能,瞬间压过了他作为耳目的职责!他立刻打开药箱,手速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金针如同暴雨般落下,封住汤和胸前几处要穴!同时取出一个碧玉小瓶,倒出三粒赤红如血的丹丸,撬开汤和的牙关,强行塞了进去!
“按住他!止血粉!快!”胡太医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板的伪装,带着一丝急促!柱子死死按住汤和抽搐的身体,老锤头手忙脚乱地从药箱里翻找出止血的药粉,一股脑地洒在汤和肋下那恐怖的伤口上!
房间里瞬间乱成一团!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彻底主宰了一切!胡太医全神贯注地施救,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柱子、老锤头、铁臂张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哭喊、哀求、手忙脚乱…
没有人再注意墙角那个积灰的破炭筐。
没有人再留意空气中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气息。
更没有人…去探究床榻下那个暗格中…死寂无声的金属长匣。
汤和的身体在胡太医的金针和药力作用下,剧烈的抽搐渐渐平复,但那金纸般的脸色和微弱到极致的呼吸,依旧显示着他的生命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胡太医缓缓收回金针,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汤和的腕脉,眉头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脉象依旧微弱混乱,但那股急速流逝的生机,似乎被那三粒赤红丹丸强行吊住了一丝。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床上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汤和,又扫了一眼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泊,以及三个如同惊弓之鸟、满面泪痕的老仆。他那双深陷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疑、困惑、一丝后怕…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判断。
“国公爷…伤势急转首下…内腑崩裂…血涌如泉…”胡太医的声音恢复了平板,但仔细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若非老朽恰在…恐己…回天乏术。”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再次扫过汤和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此乃…忧思惊惧,伤及根本,又妄动牵创所致!凶险万分!需…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惊扰!否则…必死无疑!”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如同宣判!目光更是如同实质的冰刃,狠狠刺向柱子、老锤头和铁臂张!
“是!是!谢太医救命之恩!谢太医救命之恩!”三人如同捣蒜般磕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胡太医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仿佛只剩一口气的汤和,拎起药箱,转身大步离去。这一次,他的脚步声不再平稳无声,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和急促。
房门关上。
死寂再次降临。
只是这一次,房间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濒死的绝望气息。
柱子扑到床边,看着汤和那微弱起伏的胸口,独眼中泪水滚落:“老爷…老爷您撑住啊…”
许久。
汤和那紧闭的眼睑,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几乎微不可闻、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同游丝般飘出:
“匣…子…图…在…”
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着…那丝被强行吊住的生机…尚未彻底断绝。
柱子浑身剧震!猛地看向床榻下方那暗格的方向!独眼中瞬间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和更深深恐惧的光芒!
图…在匣子里!
老爷…用命…赌赢了!
但…这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