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一夜无眠。
窗外天光乍亮，薛霄却感觉自己正被拽入无底的深海。
季垣那句“重新看到这个世界”，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余波至今未平。
光明。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虚握。
什么也抓不住。
桌上，那张纯黑名片与一沓钞票，似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许久，薛霄有了动作。
他没有丝毫犹豫，指腹精准地拂过名片上微凸的烫金号码，将其与钞票一并揣入外套内袋，紧贴心脏。
冰冷的卡片与粗糙的纸张，隔着布料，仿佛能感受到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
是深渊也好，是陷阱也罢。
他认了。
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光明可能，他愿意踏入任何未知的世界。
刚下定决心，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店门却被从外推开。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菜市场烟火气与清晨暖意的味道涌了进来。
“小薛！可算开门了！”
张大妈提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嗓门洪亮，脸上却带着几分担忧。
“昨天在公园，你怎么招呼不打就走了？大妈我担心坏了！”
薛霄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侧过脸，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临时有点急事，让您挂心了。”
“人没事就行！”
张大妈不由分说，将鼓囊囊的塑料袋塞进他手里，那股温热瞬间熨贴了冰冷的指尖。
“趁热吃！大妈跟你说个好消息！”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刚有姑娘电话联系我，说想见见你！”
薛霄咬着包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又是相亲？
在经历了季垣带来的巨大冲击后，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词汇，显得如此不真实。
他脑中飞速盘算。
季垣代表的世界，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而张大妈所代表的世界，是他内心平静的归处。
一个通往光明，一个守住黑暗。
他该如何选择？
不。
小孩子才做选择。
他全都要。
“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想说自己眼睛不方便的傻话？”张大妈看他沉默，急了。
“人家姑娘说了，就看中你踏实肯干，有手艺！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
“你从小一个人，大妈就盼着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那才叫家啊。”
家。
这个字，再次触动了薛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脸上浮现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好。”
“什么时候？在哪见？”
他的干脆，反倒让张大妈愣住了，随即大喜过望。
“哎哟！这就对啦！走走走，大妈带你去拾掇拾掇！”
下午，咖啡屋。
空气里浮动着咖啡豆的焦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极具侵略性的甜香。
“小薛，人姑娘来了，就在你对面。”张大妈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薛霄端坐着，背脊笔首，神色平静。
他听见对面椅子被拉开的轻响，那股特殊的甜香，瞬间浓郁了数倍，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
这香气……不像是香水。
更像是一种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带着某种能量特性的气息。
和季垣那山岳般的压迫感不同，这股气息，是无声无息的渗透。
又一个“猎食者”。
薛霄心头一凛。
“你好，我是苏窈。”
一个女声响起，声线低沉而磁性，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挠在人的心尖上。
张大妈在一旁己经看傻了。
眼前的女孩，竟漂亮得不像话，一双狐狸眼波光流转，气质更是矜贵优雅，完美得毫无瑕疵。
这么个仙女，怎么会来跟小薛相亲？
张大妈恍惚间找了个借口，悄悄退场，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咖啡桌旁，只剩下薛霄与苏窈。
气氛在无声中变得紧绷。
薛霄能清晰“感知”到，对面那道视线，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扫过，带着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贪婪。
就像是顶级鉴定师，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
“薛先生，”苏窈率先开口，声音带笑，“张阿姨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尤其是你的手艺，说是‘神乎其技’。”
她的用词很讲究。
神乎其技。
“张大妈过奖了，不过是些养家糊口的小本事。”薛霄端起咖啡杯，语气平淡。
“是吗？”
苏窈身体微微前倾，那股香气更加霸道。
“可我听说，薛先生的本事，可不止是能‘养家糊口’这么简单。”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比如……能让一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都心甘情愿地成为你的客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薛霄握着杯柄的手指，猛然收紧。
她在诈我！
她知道季垣来过！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想做什么？
薛霄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苏小姐说笑了，我的店小，来的都是街坊邻居。”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将问题轻飘飘地推了回去。
苏窈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有意思。
比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她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抬手抚住自己的后颈，秀眉微蹙，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脆弱模样。
“抱歉，失礼了。最近为了一个项目，熬了好几个通宵，肩颈的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厉害。”
她看向薛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与请求，仿佛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星。
“既然这么巧，不知道我今晚，有没有这个荣幸……”
“能请薛先生这位‘神手’，帮我缓解一下痛苦？”
她没有再提任何试探的话，而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纯粹“顾客”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如果拒绝，就说明他心虚，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
只能接受了。
全世界的嘈杂似乎都己远去，只剩下对面那个女人充满压迫感的香气，和她话语里布下的天罗地网。
薛霄沉默数秒后。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脸，墨镜朝向苏窈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当然。”
“我的荣幸。”
“那，晚上七点，店里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