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浩瀚的意志依旧笼罩。
红缨被压得无法动弹。
工具间内一片狼藉。
只有林七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他低下头,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只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抓握”力量。这只手的主人明明己经濒临湮灭,明明连呼吸都快停止,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如此执着的“抓住”他的意志!
“呃…” 言楚月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带着微弱金光的血沫。他紧闭的双眼,睫毛痛苦地颤抖着,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与崩解中,本能地、死死地抓住了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林七夜的那一丝微弱的“存在”联系!
【神虚核心本能指令:锚点锁定…目标:林七夜…】
【存在湮灭进程:强制中断!】
【存在稳定性:81.3%…(微弱回升?)…状态:锁定!锚定维持中…】
【警告!锚定状态极度脆弱!外力干扰或目标脱离将导致瞬间崩解!】
断断续续的系统提示艰难地穿透了部分意志干扰,在林七夜混乱的意识中闪现!
锚定!他在锚定我?!用他最后的存在…锚定我?!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劈入林七夜混乱的意识!瞬间驱散了更多暴走的迷雾!他眼中疯狂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底下深藏的、被剧烈情绪冲击得一片空白的底色。
暴戾、毁灭、疯狂…所有失控的情绪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空。
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所有杂念、只剩下最纯粹、最本能目标的绝对专注!
无念。
林七夜眼中的血色彻底褪去,瞳孔恢复了深邃,却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剩下一种如同万年玄冰般的、纯粹的、冰冷的“空”。他周身狂暴混乱的能量风暴瞬间平息,皮肤上蔓延的暗红色裂纹也停止了扩张,甚至开始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愈合。但他散发出的气息,却比暴走时更加危险!更加凝练!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收敛了所有光华,只剩下纯粹的、斩断一切的锋锐!
他任由言楚月冰冷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没有挣脱,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眸,第一次,毫无阻碍、毫无畏惧地,迎向了那笼罩天地的浩瀚意志!
没有愤怒,没有挑衅,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注视”。
一种宣告:
“他抓住了我。”
“他是我的锚。”
“谁也不能带走。”
无形的交锋在虚空之中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意志层面最纯粹的对峙!那浩瀚的意志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惑”?它仿佛在观察着这脆弱的“锚定”,观察着林七夜这奇特的“无念”状态。
红缨趴在地上,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林七夜从疯狂的毁灭边缘瞬间变得冰冷空洞,而地上濒死的言楚月,似乎…似乎抓住了林七夜的手腕后,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气息,竟然…诡异地稳定了一丝丝?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怕,但不再是那种急速滑向深渊的绝望感!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般撕裂了废弃工厂区死寂的夜空!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穿透弥漫的尘埃和黑暗,在锅炉房残破的墙壁上疯狂闪烁!
紧接着,是引擎轰鸣、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至少数辆重型车辆停在了锅炉房外!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己经被包围了!”
“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出来!”
“我们是沧南市守夜人特别行动队!重复!立刻投降!”
一个通过扩音器放大的、沉稳而充满威严的中年男声,穿透墙壁,清晰地传入工具间内!
是守夜人的支援!终于到了!而且听声音,是陈牧野队长亲自带队!红缨心中瞬间涌起巨大的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队长他们来了!可是…现在的局面…林七夜的状态…还有那恐怖的天地意志…队长他们能应付吗?
几乎在守夜人喊话声响起的同一瞬间!
笼罩天地的浩瀚意志,如同它突兀地降临一般,毫无征兆地…退潮了。
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凝固的空间恢复了流动,悬浮的尘埃簌簌落下。仿佛那双“注视”此地的眼睛,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守夜人的大规模介入,或许是观察到了足够的信息),暂时收回了目光。
压力骤然消失!红缨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猛地大口喘息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
而工具间内。
那股意志退去的瞬间,言楚月胸前那道灰白裂痕最后一点明灭的光芒,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彻底熄灭了。他死死抓住林七夜手腕的手,力量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冰冷的手指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回血泊中。
他依旧昏迷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那种加速崩解的、令人心悸的湮灭感,似乎暂时停止了。存在稳定性诡异地凝固在了81.3%这个危险的临界点上,如同在悬崖边缘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锚定状态维持…】
【存在稳定性:81.3%…(锁定)】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昏迷深度…未知…】
【警告!锚定极度依赖目标“林七夜”的持续存在与稳定链接!外力强制分离或目标状态剧烈波动将导致锚定失效,瞬间湮灭!】
系统的提示变得清晰了一些,却带来了更沉重的枷锁。
林七夜眼中的“无念”状态,在那浩瀚意志退去的瞬间,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空洞冰冷的眼眸恢复了焦距,但里面翻涌的情绪却更加复杂深沉——有劫后余生的冰冷余悸,有对言楚月状态的沉重忧虑,有对守夜人到来的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只冰冷手掌松开时产生的、微不可查的失落。
他迅速收回被言楚月抓过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冰冷粘腻的血污和对方无意识抓握的指痕。他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血泊中昏迷不醒、仿佛一碰即碎的言楚月,眼神晦暗不明。
外面,守夜人的喊话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密集而谨慎的脚步声,正在快速包围靠近锅炉房!探照灯刺眼的光芒己经扫射进来!
“红缨!汇报情况!林七夜!立刻放弃抵抗!” 陈牧野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红缨挣扎着想爬起来回应,却因为脱力而再次摔倒。
林七夜猛地站起身。他无视了外面逼近的守夜人,无视了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己破烂不堪、染满血污的深色背心,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
然后,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僵硬,用背心尽可能轻柔地裹住言楚月赤裸的、布满裂痕和伤口的上身,避开那些最严重的创伤部位。
接着,他伸出双臂——一只绕过言楚月的颈后,一只穿过他的膝弯——用一种极其标准、却带着明显生疏和僵硬的“公主抱”姿势,将昏迷的少年整个抱离了冰冷粘稠的血泊!
言楚月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没有重量。林七夜抱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躯的冰冷、脆弱,以及那层薄薄背心下传来的、遍布全身的、令人心悸的裂痕触感。他抱得很稳,手臂肌肉紧绷,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
“林七夜!放下他!最后一次警告!” 陈牧野的声音己经到了工具间门口,带着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声音密集响起!
红缨也终于挣扎着站起来,挡在门口,对着外面焦急地大喊:“队长!别开枪!言楚月快不行了!他需要立刻急救!林七夜他…他没有伤害他!”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恳求。
林七夜抱着言楚月,缓缓转过身。他赤裸的上身沾染着血污和灰尘,几道伤口还在缓慢渗血,抱着言楚月的双臂却稳如磐石。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他无视了门口严阵以待、枪口指向他的守夜人队员,无视了红缨焦急的呼喊和陈牧野严厉的警告。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门外阴影中,那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男人身上——沧南守夜人小队的队长,陈牧野。
西目相对。
林七夜的眼神,冰冷,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潜藏至深的疯狂。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救他。”
“用你们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
“他活。”
“我留下。”
“他死。”
林七夜微微停顿,抱着言楚月的手臂紧了紧,仿佛感受着怀中那微弱到近乎虚无的生机。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如同极地寒风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所有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