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了,抢的是县令之子!
“他娘的!姑奶奶我都满二十了,连个焐脚的都没混上!今儿个姊妹们给我使足了劲儿,定要把那大马上的‘小白脸’给我掳回寨子里去!”
没错,她们是盘踞在这琅琊山的一伙女土匪。
眼看着迎亲队伍拐过山道,越来越近,方璃眼中凶光一闪。
猛地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弯刀,厉声喝道:“姐妹们!给姑奶奶冲!”
……
三日后,琅琊山云逸寨。
年轻女寨主方璃,独坐在自己那间木屋的门槛上。
她生得一张极俏的脸,眉峰却挑得锐利,细目长睫间透着股桀骜的英气。
偏是那唇线生得柔和,添了几分矛盾的妩媚。
此刻,眼神空洞地望着琅琊山之上翻滚的流云,眼神空茫得像丢了魂。
她并非昏迷了三天,其实第二天夜里就“醒”了。
只是一首到现在,她还没从这荒诞的身份里晃过神来。
怎么就成了个打家劫舍的女头子?
还是个外号“俏燕子”,刚抢了个男人回来的女土匪头头!
这寨子里的姐妹,多半是苦命人。
有被卖入勾栏院的清倌人,有被族中牵连流放的罪臣之女,有被赌鬼爹卖给牙子的贫家女,个个都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
正发着呆,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花大姐。
她脸上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似乎怕惊扰了寨主的沉思。
“燕……燕子姑奶奶……”
花大姐咽了咽唾沫,声音放得极低,“那个……你抢回来的那个小少爷……他又……他又悬梁了!这回脖子都勒出红印了,差一点就……”
方璃身体猛地一僵,慢慢地转过头。
那双本带着匪气与茫然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无措与深重的疲惫。
“……确定是,青阳县令家的那位公子?”
方璃的声音干涩无比。
“千真万确!”
花大姐点头如鸡啄米,“打听的清清楚楚,错不了!”
她想起方璃的“失忆”,又忍不住添油加醋,“姑奶奶你那天可真是神威盖世!咔嚓一刀,一个衙差鬼就……”
“够了!”
方璃猛地喝断她,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头更痛了。
她霍然起身,几乎是冲向了关着那位小少爷的木屋。
推开门,只见那少年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额角撞在矮桌角上,渗着触目惊心的血痕,显然是被救下悬梁时挣扎所致。
锦缎做的华服又皱又脏,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口。
那双本该盛满书卷气的眼睛,此刻只剩死灰般的空洞,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屈辱与怨毒。
他就那样死死盯着林薇,眼神里没有半分活气。
方璃心头一紧,几乎是哀求着开口:“小……小公子!你别寻死了!我这就派人送你下山好不好?我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少你的!”
她想不通,现代人灵魂的她无法理解这种一个男人对“名节”视同性命的极端执着。
在现代,被女的抢亲顶多算社死,哪至于寻死觅活?
但眼下保住他的命是第一位。
“送我下山?”
少年闻言,那空洞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一种极致的屈辱和嘲弄。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字字泣血,“送我下山?呵……哈哈哈……”
他笑得肩膀乱颤,比哭还难看,
“我爹是朝廷命官!我乃青阳县令之子!被你们这群女匪掳上这山寨,待了整整三天三夜!”
他颤抖的手指狠狠指向方璃,眼中的恨意几乎要烧穿她:“你以为你派人送我下去,事情就能了结?!清白就能自证?!”
“天下人怎么说?他们只会说!高家公子被女贼抢去做了压寨相公!被你们这群匪婆娘玩弄作贱!?从此之后,我高言之就是整个青阳,整个宣州的笑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透着锥心刺骨的绝望:
“我苦读十数载圣贤书,本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如今被你们毁了清白,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我高家的百年清誉,都被我丢在这匪窝里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他说完,不知哪里涌出最后一股力气,竟猛地起身,又一次朝最坚硬的屋角狠狠撞去!
方璃脑中“轰”的一声,被少年这番泣血控诉震得发麻。
她忽然懂了。
这不是简单的个人屈辱,而是对整个士族阶层秩序的颠覆。
在这个世道,一个本该顶天立地的男子被女匪劫掠,等同于将他的身份、前途、家族荣耀碾得粉碎,这比杀了他更残忍。
“别!”
她惊叫着扑上去,用尽力气再次将他死死抱住,任他拳打脚踢。
少年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那份绝望和无助清晰地传递过来。
方璃只觉得嘴里一片苦涩,心中更是冰冷一片。
完了……彻底完了。
杀官差、绑架朝廷命官之子、强抢民男……现在还得加上“逼死县令公子”这条?
或者更可怕的,世人眼中,她“俏燕子”己经坐实了玷污官家公子清白的滔天大罪!
这口黑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命运开的这个玩笑太过致命。
她紧紧抱着怀里这个不断挣扎,寻求死亡解脱的绝望少年。
感受着他生命的流逝和刻骨的屈辱,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沉重的无力感将她死死缠绕,动弹不得。
这该死的山贼身份,和这无法挣脱的困局,似乎己成定局。
方璃,这位新鲜出炉的女寨主,看着怀中少年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只觉得前路一片漆黑。
保住他的命,竟成了她现在唯一能做,也必须去做的事。
无论对他,还是对她自己这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朝廷大军碾碎的土匪身份而言。
这是她在黑暗中摸索到的,第一根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琅琊山云逸寨·方璃居所
方璃沉默着搬了把略显粗糙的木凳,重重地放在床前不远处,撩起短打下摆,大刀金马地坐了下去。
动作带着一股子草莽气息,与她此刻想努力营造的温和表情形成奇特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