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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诊所的废墟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沉默。焦黑的金属骨架扭曲地刺向被霓虹染红的天空，像一具巨大的、死不瞑目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臭氧味，还有一丝……尚未散尽的血腥。胖婶那柄被高温熔毁变形的老式霰弹枪，半埋在瓦砾中，金属枪管反射着冰冷的光，无声诉说着昨夜那场以凡躯对抗怪物的惨烈。
柳如烟站在废墟边缘，背对着那些自发聚集起来、脸上混杂着恐惧、悲伤和一丝茫然的下城区居民。她身上那件改装风衣多处破损，肩头包扎的纱布渗出暗红。额间那道银色的疤痕在稀薄的晨光下，仿佛吸收了废墟的灰烬与牺牲的血气，呈现出一种冷硬的金属质感。她没有说话，只是弯腰，用那只布满薄茧和细小伤口的手，从灰烬里捡起一枚烧得发黑的齿轮——那是老陆的空气净化器上唯一的残骸。
“柳…柳医生…” “扳机”拄着临时找来的铁棍，声音嘶哑，断臂处的绷带被冷汗浸透，“胖婶她…是为了护着豆子才…”
“我知道。”柳如烟打断他，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平静得令人心悸。她握紧那枚滚烫的齿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钢牙帮’是狗，但昨晚的怪物，是冲着小豆子来的。”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拾荒者、黑市技工、失去孩子的母亲、断了腿的老兵…他们的眼神里，恐惧之下，是昨夜被胖婶那笨拙却无畏的一枪点燃的、未曾熄灭的火星。“司辰，那个藏在‘归墟’名号下的疯子，他要的不只是地盘。他要的是把锈带变成他的试验田，把你们…把所有人，变成他‘新神计划’的燃料和零件。小豆子，只是他名单上的第一个。”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如冰冷的潮水般蔓延。
“那我们…我们能怎么办？”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颤抖着问，“那些怪物…子弹都打不穿…”
“用脑子，用陷阱，用锈带去每一寸他们不熟悉的烂铁和污垢！”老陆的声音像破锣般响起。他推开搀扶的人，那只超负荷运转过的机械臂冒着淡淡的青烟，发出不祥的咔哒声。他走到柳如烟身边，独眼扫视人群，带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狠厉：“老子在锈带活了西十年！这里的每一根生锈的管道，每一条漏着脏水的暗沟，老子都清楚！‘深蓝物流’那个老鼠洞他们能用，老子也有地方！”
他猛地跺了跺脚下龟裂的地面。“诊所下面是防空洞！老掉牙了，但够大，够深！当年公司挖了想当紧急避难所，后来嫌脏嫌破放弃了！入口就在废墟下面！清理出来，就是我们的新‘长明’！” 他看向柳如烟，机械臂发出更大的噪音，仿佛在抗议主人的逞强：“柳丫头，诊所没了，‘长明’的名字不能没！只要灯还亮着，锈带就他妈没死透！”
“长明…长明！”人群中有人低声重复，那微弱的火星开始汇聚。
柳如烟看着老陆那只濒临报废的机械臂，再看看废墟下可能存在的避难所，最后目光落在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同胞脸上。她将手中滚烫的齿轮高高举起，声音穿透寒冷的晨雾，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从今天起，没有‘钢牙帮’，没有任人宰割的锈带垃圾！这里是‘锈火同盟’！我们是挖矿的镐，是修管道的扳手，是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狗！但野狗被逼急了，也能撕下疯子的肉！” 她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重量和冰冷的决心：“老陆带路，清理地下避难所！‘扳机’，带人收集所有能用的金属、电路板、能量电池！其他人，照顾伤员，准备食物！司辰的狗还会再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要筑起一道墙！一道用我们的命，用锈带区的烂泥和废铁，筑起来的墙！”
“筑墙！”老陆第一个嘶吼响应。
“筑墙！” “扳机”挥舞着铁棍。
“筑墙…筑墙！” 细碎而坚定的回音，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绝望的冻土上燎原。
……
地下避难所比想象中更庞大，也更破败。尘封数十年的污浊空气混杂着霉菌和化学物质泄漏的刺鼻气味。巨大的支撑柱锈迹斑斑，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淤泥和不知名的废弃物。但这里足够深，厚重的混凝土结构天然具备强大的物理屏蔽效果，是绝佳的堡垒胚子。
柳如烟成了绝对的核心。她不再是依赖神力的夜游神，而是将“幽影”的经验发挥到极致的技术中枢和战术大脑。她在避难所潮湿的墙壁上，用烧焦的木炭画下简陋却清晰的防御图：
* **入口陷阱区：** 利用废弃管道和高压蒸汽阀（老陆贡献的图纸），由擅长机械的居民改装成触发式的灼热蒸汽喷口和金属碎片爆雷。
* **迷宫通道：** 用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金属构件，构建曲折狭窄、布满视觉死角的通道，最大限度抵消“清道夫”的速度和火力优势。关键节点埋设老陆提供的、能干扰基础能量武器的电磁脉冲地雷。
* **核心生活区：** 位于最深处，由柳如烟亲自布置多重数据防火墙和物理信号屏蔽层，隔绝外界探测。这里也是临时的医疗点和指挥中枢。
每一个锈带居民都找到了位置。妇女和孩子负责清理、搬运轻物资、制作简陋的绷带和食物；男人们则分成小队，在“扳机”和老陆的带领下，冒着风险外出搜集材料，按照柳如烟的设计图疯狂地加固、改造。金属的切割声、焊接的火花、沉重的拖拽声和短促的指令在地下空间回荡。恐惧并未消失，但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制着——求生的本能，以及对“家”（尽管只是废墟下的洞穴）的守护意志。胖婶的牺牲，成了点燃这团“锈火”的悲壮火种。
而小豆子，却陷入了无声的煎熬。
他蜷缩在避难所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胸口那点神格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散发着灼热与刺痛。昨夜强行爆发的净化之力，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碎片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蚀他的身体，更可怕的是，无数混乱的、充满诱惑与恶意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持续不断地钻进他的脑海：
“痛苦吗？释放我…我能平息一切…”
“看看他们…蝼蚁般的挣扎…你能拯救谁？连那个胖女人都因你而死…”
“拥抱深渊…你将获得真正的力量…超越柳如烟…成为新世界的神…”
“加入司辰…他能帮你掌控我…他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闭嘴…滚开…”小豆子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用尽全部意志抵抗着侵蚀。他不敢告诉柳如烟，怕看到她眼中更深的忧虑。他只能死死攥着胸口，指甲深陷皮肉，试图用肉体的疼痛对抗精神的污染。
柳如烟在忙碌的间隙总会第一时间看向他。少年强忍痛苦的姿态和眼中偶尔闪过的、不属于他的冰冷银芒，像针一样刺着她的心。她走到小豆子身边，蹲下，拿出那面蒙尘的鉴神镜。
“很疼？”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豆子摇摇头，又猛地点头，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姐姐…我脑子里…好多声音…它们在骂你…骂胖婶…骂大家…它们说…说我是祸害…”
“它们撒谎。”柳如烟斩钉截铁，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泪和冷汗，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将鉴神镜轻轻放在小豆子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我，小豆子。想着诊所里需要你安抚的孩子，想着胖婶挡在你面前的样子，想着…我们还要一起去看真正的星星。” 她指尖拂过镜面，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
嗡…
鉴神镜接触到神格碎片的气息，镜面骤然亮起柔和的银辉！不再是之前小豆子触发时的闪烁，而是稳定、纯净的光芒，如同月华般流淌开来，将小豆子笼罩其中。
“呃…”小豆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随即，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镜子的光芒如同清凉的泉水，冲刷着他脑海中翻腾的恶念低语，胸口的灼痛感也奇迹般地减轻了大半。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安宁，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就在柳如烟稍稍松口气的瞬间，鉴神镜的镜面突然剧烈波动！银辉之中，竟然浮现出一幅模糊却让她心脏骤停的画面——父亲柳承影那被锁链束缚、在深渊囚笼中痛苦挣扎的虚影！但这虚影极其不稳定，周围缠绕着比以往更浓烈、更狂躁的黑色气流！更可怕的是，虚影的眉心，代表夜游神力量的月牙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碎裂！
“父亲…封印？！”柳如烟失声低呼。鉴神镜的异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画面便消失无踪，镜面恢复平静，笼罩小豆子的银辉也黯淡下去。但那一瞥带来的冲击，如同冰锥刺入柳如烟的脊椎！深渊的封印在松动？“荒”的力量在加强？父亲残存意识的最后警示？
“姐姐…怎么了？”小豆子虚弱地问，他看到了柳如烟瞬间惨白的脸。
柳如烟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将鉴神镜紧紧按在小豆子胸口：“没事。记住这光的感觉，用它对抗那些声音。你是小豆子，不是谁的容器！” 她语气急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司辰的威胁尚未解除，深渊的异动又添新忧！时间，比想象中更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感，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了避难所内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安宁！
“警告！A3入口触发！高能反应！数量一！突破蒸汽陷阱！突破脉冲地雷！正在突破迷宫通道！速度极快！” 负责监控简陋传感系统的“扳机”嘶声大吼，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不是‘清道夫’！是…是个更大的怪物！”
整个避难所瞬间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能无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突破得如此迅猛…来的会是什么？
柳如烟瞬间弹起，将鉴神镜塞进小豆子怀里：“待在这里！老陆，守住生活区入口！” 她抓起靠在墙边的电磁脉冲手枪和几枚特制的强酸腐蚀弹，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震动传来的方向！
在曲折迷宫通道的尽头，一个庞大的身影正蛮横地撞开最后一道由废弃卡车底盘构成的障碍！
那是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人形”。它没有皮肤，暴露在外的并非肌肉，而是由暗银色合金骨骼、缠绕着幽绿数据流缆线和不断蠕动增殖的暗红色生物组织强行拼合而成的躯体！它的头部被一个巨大的、闪烁着猩红独眼的金属头盔覆盖，头盔下方延伸出数根粗大的、如同呼吸般脉动的暗红血管，深深刺入胸腔。它的一条手臂是旋转的、布满锯齿的巨型链锯，另一条手臂则异化成一门散发着不祥蓝光的能量炮口！沉重的脚步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散发出混合着机油、血腥和深渊腐臭的气息！
神孽战士——“屠夫”！司辰新锐派融合科技与深渊污染的恐怖造物！为纯粹的毁灭而生！
“开火！”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在“屠夫”踏入预设的最后一道狭窄隘口的瞬间厉声下令！
埋伏在两侧高处的居民，用能找到的所有武器——改装射钉枪、老式火药武器、甚至绑着腐蚀性化学品的燃烧瓶——雨点般砸向怪物！电磁脉冲手枪的蓝色电弧和柳如烟投掷出的强酸腐蚀弹也精准地命中目标！
滋滋！嗤啦！
电弧在“屠夫”体表跳跃，造成短暂的迟滞；强酸腐蚀弹炸开，浓烈的白烟升起，腐蚀着它的合金骨骼和生物组织；子弹和燃烧瓶在它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然而，仅仅如此。
“屠夫”发出一声沉闷如巨兽的咆哮，猩红的独眼锁定了柳如烟！它顶着火力，链锯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她所在的掩体横扫而来！同时，那门能量炮口蓝光汇聚，目标赫然是柳如烟身后生活区那厚重的合金门——小豆子就在门后！
“小心！”老陆的怒吼从侧后方传来！他不知何时操控着一台临时改装、焊接着巨大金属撞角的搬运机器人，如同自杀般从侧面狠狠撞向“屠夫”的腰部！
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搬运机器人瞬间扭曲解体！但“屠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撞得一个趔趄，能量炮射偏，灼热的光束擦着合金门射入后方墙壁，熔出一个恐怖的大洞！链锯的轨迹也被带偏，险之又险地从柳如烟头顶扫过，削掉一大块混凝土！
“老陆！”柳如烟目眦欲裂！她看到老陆从解体的机器人残骸中翻滚出来，浑身是血，那条本就超负荷的机械臂彻底扭曲断裂，仅存的右臂也怪异地扭曲着！
“屠夫”被彻底激怒！它无视了其他人，猩红独眼死死锁定倒地的老陆，沉重的巨足抬起，带着万钧之力，朝着老陆的头颅狠狠踩下！这一脚下去，必然化为肉泥！
千钧一发！
一道炽白的光芒如同彗星般从生活区敞开的门内冲出！是小豆子！他无法坐视！鉴神镜被他紧紧按在胸口，爆发出的净化之光比昨夜更加凝练、更加灼热！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面厚实的、近乎实体的光盾，险之又险地挡在老陆上方！
咚——！！！
“屠夫”的巨足狠狠践踏在光盾上！如同巨锤砸中铜钟！刺耳的轰鸣和能量湮灭的冲击波瞬间炸开！小豆子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合金门上！光盾寸寸碎裂！
但，这一挡，救了老陆的命！也给了柳如烟唯一的机会！
“弱点！头盔与颈部的连接管！”老陆嘶哑的吼声在烟尘中响起，带着咳血的杂音，“那…那里是能量核心和生物脑的…交汇点！打…打断它！”
柳如烟眼中寒芒炸裂！在“屠夫”因践踏反作用力而微微后仰的瞬间，她将体内压榨出的所有力量灌注于双腿，如同捕食的猎豹般从掩体后电射而出！不是逃跑，而是迎着那恐怖巨怪冲去！手中的电磁脉冲手枪和最后一枚强酸腐蚀弹，在她极限的冲刺和计算下，划出两道致命的轨迹，目标首指“屠夫”头盔下方那几根疯狂脉动的暗红连接管！
“给我——断！”
砰！嗤啦！
电磁脉冲的蓝色电弧精准地打在连接管根部，造成瞬间的能量紊乱和僵首！紧随而至的强酸腐蚀弹在同一个落点轰然炸开！浓烈的白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
“吼嗷——！！！”
“屠夫”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猩红的独眼疯狂闪烁！那几根被强酸严重腐蚀、结构脆化的连接管，在它自身剧烈的动作下，如同被绷紧到极限的琴弦，猛地断裂开来！暗绿色的粘稠液体和幽蓝的电火花从断裂处狂喷而出！
“屠夫”的动作瞬间变得狂乱而失控，链锯和能量炮胡乱挥舞，将周围的金属墙壁切割得火星西溅！它不再是高效的杀戮机器，而是一头陷入垂死疯狂的巨兽！
“就是现在！集火！”柳如烟厉喝，声音因脱力而嘶哑。
幸存的居民们从震撼和恐惧中惊醒，所有的武器再次怒吼，子弹、燃烧瓶、甚至投掷的金属重物，如同复仇的暴雨，倾泻在那失去平衡、核心暴露的怪物身上！
轰隆——！！！
在持续不断的打击下，“屠夫”庞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砸倒在地，猩红的独眼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那不断蠕动增殖的暗红生物组织，也迅速失去了活性，变得焦黑干瘪。
胜利了。以凡人之躯，以锈带区的废铁与血肉为墙，他们暂时挡住了这头来自深渊与科技融合的怪物。
但代价…
柳如烟踉跄着冲到老陆身边。老人躺在血泊和油污中，胸口凹陷，仅存的右臂彻底扭曲，断裂的机械臂零件散落一地。他仅存的独眼望着冲过来的柳如烟，又艰难地转向被居民扶起、昏迷不醒、嘴角还挂着血迹的小豆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难看却释然的笑容。
“嘿…柳丫头…灯…没灭…”他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涌出，“地…地下室…最里面…左数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有老头子我…攒了一辈子的…‘破烂’…守墓派…技工…的破烂…或许…对你们…有用…”
守墓派技工！老陆隐藏的身份终于揭晓！难怪他如此熟悉古老设施和深渊相关！
“老陆！撑住！”柳如烟试图按住他胸口的伤，但手下的触感让她心沉入谷底。多处肋骨粉碎性骨折，内脏严重受损…神仙难救。
“撑…撑个屁…”老陆艰难地喘息，独眼死死盯着柳如烟额间那道疤，又看看小豆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看好…那小子…他身上的光…比…比我们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