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恶魔的呢喃
我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在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我感到一种赤裸裸的羞耻和恐惧。
我低下头,声音如同蚊蚋,带着屈辱的颤抖:“……是……是几张……几张偷拍的……林薇的照片……在她……她不知道的时候……”
我艰难地吐出那个曾经深爱、最终却被我深深伤害的女人的名字。那是我大学时代最阴暗的秘密,病态的迷恋,无望的跟踪,最终导致对方惊恐报警,我差点被开除学籍。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我用最坚固的锁和最深的黑暗封存,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很好。”复制体陈默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冰冷的确认,“那么,该我了。”他向前逼近一步,阴影更加沉重地压迫着我。
“七年前,你父亲那场‘意外’车祸。保险公司赔付的那笔钱,真的像你在病床前对母亲哭诉的那样,是‘肇事者逃逸,找不到人’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
“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后巷,把那个醉醺醺的、欠了你三个月勤工俭学工资的包工头张胖子推出去‘醒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失控的车轮会正好撞上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骑着三轮车收废品的父亲?”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那个被他用酒精和谎言埋葬了七年的血色雨夜,瞬间被这冰冷的话语撕开伪装,露出狰狞腐臭的内核!醉酒包工头的咒骂,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尖叫,父亲瘦小身躯被抛飞的慢镜头……还有母亲在病床边崩溃的恸哭,和自己那虚伪的、充满罪恶感的眼泪……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要将那些被强行唤醒的、地狱般的画面和声音从脑子里硬生生挖出去。
巨大的痛苦和罪恶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让他蜷缩在地板上,身体痛苦地抽搐、痉挛。
复制体陈默冷漠地俯视着地上那个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我,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我那崩溃的嚎叫渐渐变成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现在,”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稳。
“轮到你了。说说看,你记忆中,我——或者说,我们——最大的恐惧是什么?那件你死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的事。”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父亲的死,林薇的照片……这些被复制体精准挖出的、深埋于记忆污泥中的毒刺,还在疯狂地释放着剧痛和耻辱的毒素。然而,当对方问出“最大的恐惧”时,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几乎能瞬间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
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汗湿的额发,死死盯住复制体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对方眼中没有任何试探,只有一种冰冷的、等待最终判决的笃定。
“是……是苏晴……”我的声音嘶哑破碎,这个名字一出口,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苏晴……车祸那天……”
我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那个雨夜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穿着他的神经。刺眼的远光灯撕裂雨幕的瞬间,苏晴惊恐的尖叫,金属撞击的巨响,安全气囊炸开的硝烟味,还有……还有她身体在巨大冲击力下扭曲的角度,以及最后,最后……她沾满鲜血、冰冷的手指,徒劳地抓向我衣襟的触感……
“是……是她的最后一句话……”我的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让他几乎窒息,“她看着我……血从她嘴角流出来……她……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她说……”
他猛地停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反复击打。那个瞬间,那个被泪水、鲜血和绝望模糊了的瞬间,苏晴嘴唇翕动的形状,那微弱得如同叹息、却重逾千斤的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灵魂最深处。
“活下去……”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她……她说……‘活下去’……”
话音未落,压抑了太久的巨大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我最后的防线。
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蜷缩在地板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混合着鼻涕狼狈地淌下,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客厅里只剩下我崩溃的哭声,在昏黄的灯光下回荡,充满了无边的绝望。
当我的嚎哭渐渐微弱。复制体陈默终于蹲下身,冰冷的影子完全覆盖住我那团颤抖的躯体。
“现在,”他的声音轻得如恶魔的呢喃,“你准备好被回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