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姑姑的苦衷
我要学扎纸的消息很快在家族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止姑姑,连远在申城的小叔都火急火燎地坐飞机赶了回来。
“锁子你可想好!现在年轻人哪有做这个的?”小叔进门看到我就问我。
我想说我没想好,但是看到奶奶悠闲地喝着茶,我又憋了回去。
“要不你跟叔去上海,叔帮你找个事儿做?正好你婶子也忙,你还可以顺便帮我带带你小妹。”小叔喝了口我妈递过的茶水,看着我妈顺手将他的行李拉去后院,转头给我说道。
我们家也不说是传统,但唯独对我这个第三代唯一的男丁有一种执念般的偏爱。
“我二姐回来吗?”见我不置可否,小叔抬头问我爸。
我爸脸色一黯,“不知道,这还没出百天呢,她不回来也正常。”
小叔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瞬间黯了下来。
我这个姑姑是家里老二,但比我爸只小一岁。自小性格好强,因此比起我爸,她更像家里的老大,对我爸和小叔没少照顾。
可惜她嫁个不着调的男人,不但游手好闲,还分文不赚。可老天偏从腰处断,我的小表妹去年忽然确诊了急性白血病。
虽说她有倾家荡产的觉悟,可药医不死病,表妹终于没熬过来,年初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也心疼我姑,可我也没办法祛除她的悲伤,或许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一家人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闷。
“吱呀!”屋门开了,一个黑瘦的妇女出现在门口,她正是我的姑姑。
“姑!”、“姐!”我和小叔几乎同时起身迎了出去。
姑姑却不搭理我们,径直走进了屋子。
“妈,你怎么能让锁子学那个呢?”
“哪个?我还不是靠它把你们三个养大?”
奶奶抬眼看了姑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可紧接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忽地竟燃起一团火焰。
我姑还待争辩什么。
“啪!”我奶奶却一掌拍在了桌上,一声暴喝:
“姚明霞,你胆子也忒大了!”
我爸,小叔,我,三个大男人不由目瞪口呆起来!
“跪下!”我从没见过奶奶这么愤怒。看着我爸和我小叔的样子,我相信他们也没见过。
姑姑的眼神里闪过倔强,看了奶奶一眼,但还是听话跪到了地上。
“你们出去!”奶奶看向我爸他们哥俩儿,还有我刚回来的妈妈。
他们神色疑惑地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奶奶。随后无声而又默契地退出了堂屋。
“锁子,你留下!”奶奶叫住了灰溜溜的我。
在看到他们已经退了出去,奶奶低头严厉地看向姑姑。
“明霞,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孩子死了,你还不让她安生?”
这个话仿佛夏天的旱雷震得姑姑的身体一哆嗦。
但紧接着她倔强的眼睛无声流下了两行泪水。
“你糊涂啊!你这是爱她?你这是害她啊……”奶奶说着两行热泪也流淌了下来。
“妈!可我怎么办?她是我的命啊……”姑姑说完这句话,仿佛被抽走了全身骨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我苦命的儿啊……”一向坚强的奶奶此时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的骨肉痛哭起来。
听到哭声室外的几人探头进来,我眼含热泪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你留着她的魂儿不放,你害了她,也害了你啊…”奶奶哭着狠狠地拍打着姑姑的背似在责怪,但却让姑姑哭得更厉害了。
我虽对这些话一头雾水,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姑她虽然之前算不上珠圆玉润,也是温婉有致,如今瘦得皮包骨一样。这不见的几个月,她是经历怎样的身心折磨啊。
哭过,闹过,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奶奶抹了把眼泪,对着姑姑认真地说道:“你得放这孩子安心地离开。”
“妈,就让她再陪我几天,行吗?”姑姑满眼的祈求看着奶奶。
“说什么也不行!我不知道谁帮了你,也不知道你怎么做的,但阴阳不可逾越,别说你,就是真有神仙,他也不能打破!”
奶奶斩钉截铁地摇头。她拽过姑姑的手在自己的手心:
“霞啊,别说你是我闺女,就是你我同为母亲的身份,我也能理解你,可是你这么做,孩子受不了啊,你愿意馨儿永世沉沦在那三途川上得不到超生?”
姑姑愣住了,抬眼望着奶奶。
片刻,“哇”地一声,姑姑又哭了起来。
她忽然抡起手掌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馨儿啊,妈也不知道啊,妈错了…我不是人啊…”
“啪”、“啪”…
我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了我的怀里。
“姑,你别这样……”
她挨着我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我的表妹馨儿凄厉地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