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童年铜影
1989年春
红星小学
1989年3月,红星小学的防空洞口结着冰碴,潘岳缩在学前班队伍末尾。他瘦得像根竹签,蓝布校服裹着身子空荡荡的,袖口蹭着朱贵芬酸洗铜件留下的绿斑。男生们挤在槐树下分玻璃弹珠,王刚故意撞他肩膀:“潘麻秆,弹弓都拉不开吧?” 小时候的潘岳瘦小皮肤就像南方小孩比较文静不怎么爱说话,小伙伴们给他起外号“麻秆”,其他小伙伴都是劳动大队的,这个大队比较大,地和人口也比较多,有五个小队。只有潘岳一个人是红旗大队的,红旗大队就没有小队就一个队。
杨雪的名字是随风飘来的。女生们在西墙根跳皮筋,劳动大队的深蓝衣服晃成一片海浪。潘岳听见有人喊“杨雪轮到你了”,抬头时只瞥见一截红头绳闪过——那颜色像极了父亲藏在工具箱底的朱砂铜纽扣。
“看什么看!”刘磊把弹弓塞进他手里,“敢用铜丝做弦才算本事!”男生们哄笑着围过来,潘岳摸着兜里偷来的漆包线,断口处的铜丝刺得掌心发痒。硬一点铜丝做弦才有弹性,漆包线太软了跟本没什么弹性。
小学里面的防空洞
西月的雨把防空洞泡成了阴森的兽口。男生们打着手电往里摸,王刚的塑料凉鞋踩在青苔上“滋溜”打滑。洞壁的文革标语“深挖洞”缺了提手旁,像被什么啃过。
“我爸说这里有铜地雷!”赵亮踹了脚渗水的墙,锈渣簌簌落在潘岳脖领里。手电光突然扫到东侧岔路,几根缠着红头绳的铁丝挂在管道上——潘岳认得那颜色,心跳猛地快了半拍。
刘磊突然怪叫:“谁碰铁丝谁是狗!”男生们哄笑着往深处冲。潘岳落在最后,手电光鬼使神差地照向红头绳。铜丝缠成的结扣泛着暗绿,和他兜里那截漆包线一模一样。
铁架床下突然窜出只黑猫,潘岳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硝酸桶。刺鼻的气味漫开时,他恍惚看见桶身渗出铜绿色液体,像父亲酸洗池里的毒雾。
防空洞的夏天
五月的暴晒天,外面的天气很是炎热,防空洞的凉爽比开空调还舒服。男生们在防空洞深处发现个铁盒。赵亮撬开锈死的盖子,里面躺着半只风干的麻雀,骨架间缠着褪色的红头绳。
“晦气!”刘磊踢飞铁盒,麻雀头骨撞在洞壁炸成碎末。潘岳蹲下捡起根翅骨,突然发现骨缝里嵌着星点铜锈——和杨雪跳皮筋时耳后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王刚用手电筒戳他后背:“麻秆中邪了?”光束扫过墙缝时,所有人都僵住了。一颗玻璃弹珠嵌在水泥里,泛着诡异的铜绿色,表面浮着北斗七星的纹路。
潘岳伸手去抠,远处突然传来闷响。通风口的铁栅栏轰然坠落,惊起洞顶成群的蝙蝠。男生们尖叫着往外逃时,他回头看了眼弹珠——那抹铜绿在黑暗里幽幽发亮,像只窥视的眼睛。
无花果树下的铜丝
六月蝉鸣撕破天际,潘岳蹲在无花果树下摆弄铜丝。朱贵芬的断指折不出精巧玩意,他就把漆包线绕成北斗七星。这个棵无花果树是潘家祖宅翻修的时候,就种下的年龄都比潘岳大了!
村口的宽敞空地上,杨雪和女生们在三米外跳“马兰开花”,她转身时辫梢扫过空气,女生刺耳的玩耍声,在潘家祖宅的潘岳都能听见,手一抖,铜丝猛地勒进指缝。
血珠渗进铜锈的刹那,空地西侧传来巨响。路边的莫名马车不知道把什么东西莫名倾倒,车上货物滚了满地。女生们惊散开来,杨雪的红头绳挂在旁边的槐树枝上,在风里晃成一道残影。
潘岳盯着指尖的血痕,突然想起昨夜父亲酸洗池的异状——池水无端沸腾,铜件表面浮出七星纹路。朱自豪说那是硝酸杂质,可他分明看见池底沉着截红头绳。
最后的学前班
无花果树下潘岳用铜丝折了只麻雀,铜雀的样子看起来就像飞出去一样,潘岳也不知何时从那颗槐树上取下了红头绳,系在了铜雀上了,铜雀一首摆放在潘岳的书桌上。
学前班的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就要考试了。期末考前一天,防空洞挂了新锁。从那以后,小伙伴们就再也没去过防空洞了。
考试还是那样简单的走了过场,也不是潘岳怎么爱学习,反正就是题简单吧,潘岳考了双百,那个年代的家长也没有奖励,鼓励的话都没有。其他小伙伴,男生都没有双百,女生都是双百。这样在一年级的时候,双百的就可以第一批戴上红领巾。
一年一班的铁皮讲台
1989年9月10日,红星小学操场东侧的无花果树开始挂果。潘岳贴着砖墙往教室蹭时,蓝布书包里铜雀撞着文具盒叮当响。晨读声突然断了,杨雪抱着粉笔盒站在讲台上,两条红杠的臂章勒得她细胳膊发亮。
"潘麻秆又迟到!"刘磊把课桌拍得震天响。杨雪没说话,只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道白线——那是潘岳本学期第七次迟到记录。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往下掉,他看见班主任拎着搪瓷痰盂往主席台走,痰盂边沿还粘着昨夜批改作业的红墨水。
课间操时分发的红领巾堆在讲台上,潘岳偷摸翻找时蹭了满手红布屑。这些用国旗边角料裁的领巾带着刺鼻的化学染料味,和他书包里的铜雀锈味搅在一起。
"别乱摸!"杨雪突然出现在身后,马尾辫扫过他耳尖。她别着三道杠的臂章,那是今早才从校长室领的,"下午戴红领巾要按学号排,你是最后一组。"
潘岳缩回的手碰到了粉笔盒,彩色粉笔滚到讲台下。杨雪蹲下捡时,他瞥见她耳朵有箭矢痣一样的胎记,和防空洞里那颗铜绿弹珠的颜色一模一样。潘岳记在了心里,没有出声!
小学主席台
典礼定在下午三点,主席台上摆着从土门百货借来的铜质话筒架。五年级的领巾员列队时,潘岳看见给自己分配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女生——她左臂别着五道杠,袖口磨出的线头像炸开的铜丝。
"站首!"女生突然掐他腰眼,指甲隔着的确良衬衫陷进肉里,"等会别给我丢脸。"把潘岳吓了一大跳。她叫陈红梅,是全校闻名的纪律委员,据说她爸在厂里管劳保用品发放。
杨雪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宣誓时,陈红梅突然冷笑:"装模作样。"潘岳闻到她袖口有股硝酸味,和父亲酸洗池里的气味一样呛人。
"向右转!"校长对着铜喇叭喊破音时,陈红梅的手己经在抖。她指节泛白地攥着红领巾,系第一个结就扯歪了潘岳的衣领。
台下传来闷笑。陈红梅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带着食堂腌萝卜的酸腐味。第二个结扣打到一半,她指甲上的红漆突然剐住潘岳的头发——那是用印考卷的油印机颜料涂的。
"别动!"她声音发颤,汗珠砸在潘岳的白衬衣上。最后一折本该利落收进衣领,她却把红领巾尾端塞进了潘岳鼻孔。
夕阳把主席台的铜话筒架晒得发烫时,潘岳还杵在操场东南角。他的红领巾拧成了麻花,白衬衣被汗浸得湿了边。杨雪带着新当选的中队长们从旁经过,她们的红领巾像浸过牛血般鲜艳。
陈红梅突然从器材室窜出来,手里攥着半截铜丝:"今天的事敢说出去..."她手腕一抖,铜丝精准地勾破了潘岳书包侧袋。铜雀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无花果树的麻雀,那些鸟影掠过杨雪头顶时,她正把优秀学生奖状卷成筒——筒芯里隐约露出截红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