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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政坊主审张炎端坐在堂上，两股轻颤，神情微微有些紧张。
今天这案子，跟平常的小偷小摸可不一样，卷进来的，可都是大人物。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刑讯逼供。唯一可以有些安慰的，是抓了个没有什么身份的嫌犯。
周白云坐在他身侧，笑着劝道：“张大人不必揪心，按照章程审理即可”。
张炎听了，却是更紧张了。
这几天，汤禹被周白云召见了好几次，因此没有顾得上杜衡的事，只嘱咐秋书珩跟牢头通个气，莫为难了她。
杜衡笑盈盈地站在堂上，淡定的环顾了一下西周，正好对上汤落雪的目光，顺便送给她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张炎见这犯人如此不懂礼数，一拍惊堂木，怒道：“犯人杜衡，你有什么可说的”。
杜衡思索了一下，愉快地说道：“有啊，大人，我昨日与一乞儿探讨这京城中的美食，发现逐鹿台附近的清雅阁最为实惠，十分值得尝试”。
张炎见她胡说八道，正要发怒，却听周白云突然插嘴道：“这位公子，若是有什么委屈，可首说便可”。
他乍见杜衡，莫名地竟有些熟悉之感。
尤其是见了她脸上那对酒窝之后，更是觉得有些心意慌乱。
杜衡不要钱似的又送了他一个微笑，缓缓地说道：“这位大人真是体恤草民，草民倍感荣幸。
只是此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若要不信，可以去问小汤将军”。
周白云一怔，转头看向汤禹。
汤禹点点头，实事求是道：“王爷，杜衡确实与这件事无关。
她是我新收的侍卫，那两日一首与我在一起。
何况，那天事发时我也在现场，不可能是她在行凶”。
周白云世家风范，温润有礼。
他点点头，彬彬有礼道：“原来如此，那便是误会了，杜公子请坐”。
杜衡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汤禹旁边的空位。侧过身子，在汤禹的耳朵边上轻声地道：“属下多谢将军，今日可许给将军一个愿望，随便提”。
张炎官不大，却极其有眼力见。这两位大神，摆明了是在护着这个姓杜的，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话。
只是这案子……
事关重大，必须要有个结果。倘若实在找不到凶手，还要再寻个替罪羊才行。
张炎小紧张地问道，“王爷，你看这事…”。
周白云自己家的姐姐死了，却依然稳如泰山。
汤禹的夫人死了，也是面不改色。
他又不敢盘问这两位大爷，案子可怎么审。
汤禹见他为难，开口道：“张大人，你也知道，周家大小姐与我之间，除了五年前大婚那天见过一次，便再无交集，所以此事，汤某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这句话，明显是摆明了，这个女人的死，我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她的行踪，我也不知道，以后也不要来问我。
他竟然叫自己的夫人为“周家大小姐”。
周白云也笑道：“阿禹，你这也忒无情了”。
“非是我无情，我只是无能啊王爷”，汤禹回道：“当年是大小姐嫌弃我这隐疾，故而多年来不见踪影，王爷不也是多年未见您的姐姐了吗”。
审案呢，这瓜吃得有些让人消化不良。
隐疾？什么隐疾？难道是汤禹不行？
杜衡脑子里默默地打了一堆疑问，可他若是不行，哪里来的那许多红颜与蓝颜知己。
她突然觉得此事，甚是有趣。
站起身来，冲着堂上的张炎拱了拱手，笑道：“大人不必为难，且听草民一言”。
张炎听到她这句话，顿时有久旱逢甘霖之愉悦，赶忙恭恭敬敬地请她快说。
杜衡却不着急，挽了挽自己那乱成一团的头发，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那日在月桂坊，查看了一番死者的遗物，发现那姑娘所戴的银镯上，长满了一种菌斑，名为睡虫，乃是一种荷塘淤泥下的虫子，啃食大量莲藕撑死之后所化”。
汤禹道：“你怎么知道这种菌”。
杜衡答道：“将军可还记得我那发了财便弃我不顾的结义兄弟”。
“哦？是他告诉你的，那要抓人来审审了”。
“不”，杜衡道：“因为他不管我饭吃，我饿得两眼冒光，没办法，只能跑到一个荷塘下面偷莲藕吃，偶然发现的”。
这……
周白云道：“你的意思是，本王的姐姐，曾经被埋进一片荷塘里，可知道是在哪里的荷塘”？
汤禹不禁想到，倘若知道下面埋了人，这莲藕可还吃得下去，杜衡这会儿就不感觉恶心吗。
杜衡依然面色不改，“我记得，那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后院，挖了好大的一片池子。如今虽盛夏未至，那院中却有红莲开得妖艳。哦，那红莲的尖上，还带着半抹金色”。
如此与众不同的红莲，在这丹阳城中，平民根本不可能栽种，只能是在达官显贵之家。
她这么一说，周白云和汤禹瞬间知道是哪里。
当朝御史大夫，陆丰的府邸。
多年前，陆丰曾收到一批海外进贡的红莲种子，爱不释手，据说开出的花朵与中原不同。
待那花开时节，也曾邀请京中权贵进府观赏。
汤禹还记得那天的热闹场面，无数京中贵女皆去赏花，争奇斗艳，满园春色。也不知道是红莲映得人妩媚，还是人比花娇莲亦妖。
怎么会这样？陆丰都七老八十了，又如何会跟周白雨扯上关系。
杜衡继续说道：“我看那姑娘的头上，珠翠委地，想是也散落了不少。若是去那塘底细细探查一番，想必能有些收获”。
只是这御史大夫的府邸，岂是轻易能进的。
周白云思索一阵，吩咐下人，今日肃政堂的事，不许外传。
随后他转头对汤禹道：“阿禹，白雨她毕竟是你的夫人，虽然你们无夫妻之实，如今还是要上心一些”。
周白云知道，当年这一对怨偶成婚时，男不愿娶女不愿嫁，若不是为了他手里的兵权，又何需委屈自己的姐姐。
周白雨失踪多年，如今突然出现，却成了一具尸体。
虽然他们姐弟之间的情分也不怎么深，但他们的婚书尚在，姐姐也是要进汤家祖坟的。
汤禹长出了口气，无奈道：“王爷说的是，且等我几日，自会找机会探查一番”。
周白云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年汤禹虽然行事鲁莽，办事错漏百出，但却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
所以说，他至今还是一条很好用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