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顾一切想要找到他,探监,哪怕只是确认他的安危。然而,就在她焦灼地准备行动时,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那名行刺被捕的男人,在严密看守下,竟然离奇越狱逃走了!
所以,他还活着!
一阵汹涌的喜悦瞬时涌上心头。
深夜,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惊醒了浅眠的江音,她摸索着走到门边,门外传来熟悉却又无比虚弱的声音:“是我....”
惺忪的睡意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是粱砚卿!
江音猛地拉开门,粱砚卿几乎是跌撞进来。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呼吸急促而紊乱,显然受了伤,且处于极度狼狈的状态。
“你...你怎么样??报道...报道说...”江音声音颤抖,摸索着想要抱住他。
粱砚卿轻轻地握住她伸出的手,那双手冰冷,还带着薄茧,“什么都别问,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嘶哑,“外面...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来...只是想再看看你...想听你弹琴。”
就在此时,江音混乱的脑海中,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蓦地划过——就在宴会前,粱砚卿曾送给她一册琴谱,说是用盲文谱写而成,她还未来得及弹。而后来在他的警告声中,她也逐渐淡忘了。
“等一下!”江音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挽留。
陈闻溪的意识在江音的躯壳里拼命呐喊:
琴谱!
就在那谱子上!靠近装订线的地方!快摸到它!
江音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无法解释的冲动攫住了她。她疯狂地在柜子上摸索,纸张哗啦作响。
终于,她摸到了那册厚厚的琴谱,冥冥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催促:快翻!快翻!
她放在琴谱封面上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猛地从光滑的封面滑落,指尖慌乱地探向纸张的边缘,摸索着,急切地寻找着装订线附近那一片片空白的区域。她的动作失去了平日的沉静,显得笨拙而神经质。
梁砚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询问。陈闻溪能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困惑。
指尖下的纸张粗糙而脆弱。江音急促地喘息着,手指在靠近书脊的空白边缘慌乱地拂过。一页…
没有。
又一页,依旧是平滑的纸张触感。
就在她的指尖带着绝望拂过又一张空白页边缘时—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凸起感,骤然传递到了她的指腹之下!
她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那一点接触的地方。指尖下的凸点排列成行,带着一种沉默而坚定的规律性,静静地蛰伏在纸张的边缘。
是它!就是它!
陈闻溪的意识在江音的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狂啸。属于江音的本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江音的手指,不再需要任何外力的推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剧烈的颤抖。然后,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郑重和小心翼翼,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无比精准地覆盖上了那几行凸起的小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点位的组合在脑海中飞速地排列、对应、转化.....那些属于江音曽经零星接触辻的、早己生
封在记忆角落的盲文知识碎片,在陈闻溪意志的强力牵引下,被硬生生地挖掘出来,拼凑:
点、点、空、点、点....組合。
点、点、点、点.....組合。
点、空、点、点.....組合。
几个最简单的音节,却如同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江音(也是陈闻溪)的心上。
“Ji Shi...”
江音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破碎的气音。
“Yin Fu.....”
“Ji De Ai...”
“Ting Zhi De Di Fang......”
即使万籁俱寂,音符仍记得爱曾停止的地方。
指尖下的凸点还在延伸,还在诉说。
江音的指尖移动着,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解读着下一行。
那不是陈闻溪的感动。
那是属于江音自己的、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混杂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和撕心裂肺般痛楚的情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滚烫的、毫无预兆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中疯狂涌出。泪水沿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急速滑落,在下颌处汇聚,然后沉重地砸落在她放在琴谱上的手背上,也砸落在那些沉默的、刚刚被解读的凸点之上。
“江音?”梁砚卿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惊痛。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的崩溃彻底吓住了。他快步上前,陈闻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瞬间靠近,带着一种无措的紧张。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他的声音紧绷,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他大概以为她是身体不适,或是被什么可怕的念头攫住了。
江音无法回答。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只是拼命地摇头,泪水更加汹涌地流淌,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那只触碰过盲文的手,死死地攥紧了琴谱的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梁砚卿显然慌了神。他犹豫了一下,带着一种极度的克制和小心翼翼,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地、极其珍重地握住了江音那只紧攥着谱子的一的手腕。
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姿态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专注。
“砚卿….”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饱含着浓重的鼻音和未干的泪意,“我……听到了。”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那只被他握住手腕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郑重,翻转过来。
然后,她的指尖,带着灵魂的重量和滚烫的泪痕,轻轻地、颤抖地、无比清晰地落在了梁砚卿温热的手心之上。
指尖落下。没有言语。
梁砚卿的身体骤然僵住,如同瞬间化作了石像。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猛地收紧,随即又像被烫到般微微松开,最终却更加坚定地回握住。
不知过了多久,梁砚卿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打破了这片宁静:“音音,过两天…我可能要去南边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江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只是更紧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一下,表示明白。
梁砚卿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恳求的试探:“走之前.…我想留个念想。”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我们.….去大光明拍张照吧?就像…就像以前那样。”
照相?江音空洞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和本能的退缩。她看不见,照相对她而言,不过是在黑暗中对着一片虚无的强光。留下的影像,对她毫无意义。更何况,在这样风声鹤唳的当口,去照相馆….
“就在家里拍,”梁现卿似乎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迟疑和顾虑,连忙补充道,语气更加急促,“不去照相馆。我叫他们带着机器来家里。很快,就一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行吗,就…留一张。”
一股混合着巨大悲伤和更深刻温柔的情绪攫住了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
陈闻溪的意识在江音的躯壳里清晰地感知着这一切。那张照片!林先生口中那场大火里化为灰烬的第三张照片!原来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