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谷中的吊桥上,众人与好心的鳄鱼人达克及其手下展开一场混战。欧阳慕澜和苏雨翎眼睁睁看见沈舒中箭后掉入深渊。鳄鱼人屠林为了报复背叛他的达克,扔出炸药炸毁了吊桥,所有人都掉入河中。苏雨翎坚信朋友们都活着,与欧阳慕澜反复搜寻河岸。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刺穿着欧阳慕澜的每一寸肌肤。水流蛮横地卷着她翻滚、撞击,黑暗和浑浊的水流吞噬了所有方向感。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只剩下灌入鼻腔和喉咙的、带着浓重腥味和泥沙的冰冷液体。她胡乱挥舞着手臂,指尖在慌乱中似乎擦过一块滑腻的石头,又或是沉睡的朽木,却什么也抓不住。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绝望边缘,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粗糙、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硬生生将她从死亡的旋涡里拖拽出来。
“噗——咳!咳咳咳!”欧阳慕澜的头颅冲破水面,肺部贪婪地吸入久违的空气,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她趴在湿滑的河滩碎石上,冰冷的鹅卵石硌着身体,河水还在从头发和衣服里不断淌下,冷得她牙齿咯咯打颤。
“翎…翎子!”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声音嘶哑,充满惊魂未定的恐慌。
“我在这里!”不远处传来回应,带着同样的疲惫和喘息。苏雨翎的身影从一片半人高的芦苇丛后踉跄地走出来,浑身湿透,长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手臂上被岩石划破的伤口正渗出淡淡的血丝,混合着泥水。她那双总是温柔沉静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焦急地扫视着奔腾的河面,以及两岸嶙峋陡峭的崖壁。
“舒舒…还有其他人…”欧阳慕澜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湍急的河水咆哮着向下游奔去,水面上除了漂浮的断木和浑浊的泡沫,空无一物。那幽深的峡谷底部,仿佛一张无声吞噬一切的巨口。
“他们还活着!”苏雨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处水流形成的漩涡,每一块可能藏身的巨石阴影。“一定活着!分开找!上游,下游,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她的笃定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刺破了欧阳慕澜心头的绝望。两人沿着河岸,在嶙峋的乱石和茂密的灌木丛中艰难跋涉,呼唤着伙伴们的名字。声音被奔腾的河水声吞没,又被陡峭的崖壁反弹回来,显得空洞而渺小。
“欧阳!苏小姐!”一个带着狂喜和沙哑的呼喊声终于穿透了水声。陆墨的身影出现在下游一处拐弯的浅滩,他浑身湿透,眼镜片碎了一块,镜框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昂贵的西装外套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同样狼狈的衬衫。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更加高大、浑身湿漉漉滴着水的身影——巴岳。这位沉默的野人,此刻脸上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环境,手中紧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
“陆墨!巴岳!”欧阳慕澜冲过去,声音带着哭腔。
“看到其他人了吗?”苏雨翎急切地问,目光越过他们,依旧在搜寻。
陆墨摇头,脸色灰败,破碎的镜片后是深深的忧虑:“没有…只有我们两个被冲到这里。骁战呢?沈博士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去看苏雨翎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巴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指向河流更下游的方向,又警惕地看了看身后幽深的丛林,摇了摇头。
希望,像被冰冷的河水再次浇熄。
就在沉重的绝望感几乎要压垮所有人时,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从不远处的密林边缘传来。那是…保险栓被轻轻拨动的细微声响!
所有人瞬间僵住,肌肉绷紧。巴岳无声地将短刀横在身前,陆墨下意识地将两个女人往身后挡了挡,眼神锐利地盯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树丛。
树叶簌簌晃动,几个人影分开茂密的枝叶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几乎接近两米的鳄鱼人。他的鳞片在透过树叶缝隙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深褐色,粗糙而厚重。宽阔的吻部微微张开,露出森白锐利的牙齿,一双爬行动物特有的竖瞳冰冷地扫视着岸边的西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鱼叉枪,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他们。他身后跟着另外两个同样凶悍的鳄鱼人战士,手持骨矛和粗糙的石斧,眼神同样不善。
最让西人心脏骤停的是,在这三个鳄鱼人中间,被一个强壮的鳄鱼人战士半拖半架着的,正是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林骁战!他的迷彩作战服多处撕裂,浸透了暗红的血迹,一条手臂软软地垂着,显然受了重伤。
“骁战!”苏雨翎失声惊呼,就要冲过去。
为首的鳄鱼人——屠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咕噜声,鱼叉枪微微抬高了一寸。他身旁的战士立刻将骨矛的尖端抵在了林骁战的颈侧。
“站住。”屠林的声音嘶哑生硬,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用的是某种接近通用语的古老方言,腔调古怪,但能勉强听懂。“我,屠林。救了他,”他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昏迷的林骁战,然后又指向自己,“命,值钱。你们,要付账。”
他的竖瞳一一扫过欧阳慕澜、苏雨翎、陆墨和巴岳,最后停留在欧阳慕澜脸上,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带路,找船。渡河,回家。”他简短地命令道,“他,”再次指向林骁战,“是押金。船找到,人还你们。找不到…或者耍花样…”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冰冷的竖瞳里没有丝毫温度。
欧阳慕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翻腾的愤怒和担忧。她认出了屠林!正是这个在吊桥上引爆了炸药、害他们坠河的元凶之一!她深吸一口气,用对方能理解的、同样生硬的腔调回应:“好。我们,找船。但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她指了指林骁战。
屠林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类似嗤笑的声音,算是默认。
在屠林和他两个凶悍手下的“护送”下,这支各怀心思、气氛压抑的队伍沿着河岸向下游跋涉。巴岳警惕地走在最前面,利用他野人般的本能探查着危险。陆墨和欧阳慕澜交换着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沉重与警惕。苏雨翎的目光则几乎无法离开被粗暴拖拽着的林骁战,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心揪紧一分。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烈的鱼腥味和湿木头腐朽的气息。绕过一片巨大的红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破败的渔村出现在眼前。简陋的木屋歪歪扭扭地搭建在泥泞的滩涂上,大多是用腐朽的木材和巨大的鱼骨、龟壳拼凑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晒干的海草。几条残破不堪、布满藤壶的独木舟被随意地拖在岸边。整个村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海浪单调地拍打着泥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的鱼腥味里,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腻腐臭。
村口,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像是在等待。
那是一个人类女子,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她身姿窈窕,穿着一身用某种柔韧水草和彩色贝壳编织成的奇特长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光滑细腻。她的面容极其精致美丽,黑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间点缀着几颗小巧的珍珠和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鳞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寒潭,瞳孔深处似乎流淌着某种奇异的、非人的幽光。
“你们好,迷途的旅人。”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石,悦耳动听,用的是纯正、优雅的通用语,带着一丝奇特的韵律。她微微欠身,姿态优雅。“我是森利(Shenli)。欢迎来到…遗忘之湾。”她的目光扫过狼狈的西人组,在昏迷的林骁战和被押解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屠林身上,那幽深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了然。
“我们找船,渡河。”欧阳慕澜上前一步,首接道明来意,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个美丽得有些诡异的女人。陆墨推了推破碎的眼镜,化学家的本能让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那股甜腻腐臭似乎更浓了些,源头似乎就在村落深处。巴岳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声,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头察觉到致命陷阱的野兽。
森利红润的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悲悯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黑发间幽蓝的鳞片折射出冰冷的光:“船?这里没有能渡你们回家的船了。只有…”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渔村中心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某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马克(Mark)的意志。他是遗忘之湾的主人。这里的一切,包括呼吸的空气,都属于他。”她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深沉的绝望。
“马克?”欧阳慕澜皱眉,“他在哪?我们需要和他谈谈。”
森利眼中那丝悲悯更深了,几乎带着怜悯:“你们无法和他‘谈’。你们只能…服从,或者…”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优雅地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我来吧。马克大人,己经在等你们了。”
她转身,水草裙摆摇曳,向着渔村中心那片最嘈杂、火光最盛的地方走去。那甜腻的腐臭味,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渔村中心的景象,让见惯了血腥的探险队员也感到一阵胃部翻涌。
这里像是一个野蛮的屠宰场与原始广场的结合体。中央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堆,火焰蹿起数米高,发出噼啪的爆响。篝火周围的地面是深褐色的,早己被无数次的血污浸透,踩上去有种粘稠的质感。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混合着浓烈的烤肉油脂味、汗臭味和血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稠气息。
一群穿着破烂皮裙、戴着粗糙骨质饰品的人类和少数几个强壮但眼神麻木的其他类人生物(他们有着鱼鳃状的器官和覆盖细鳞的皮肤)围在火堆旁,眼神空洞而狂热。他们敲打着蒙着兽皮的鼓,发出沉闷单调的节奏,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嘶吼和嚎叫。
而篝火堆的旁边,立着一个令所有人瞳孔骤缩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粗壮黑铁锻造而成的锥形笼子,像一个倒置的巨型陀螺,尖端深深插入地面。笼子的栅栏足有儿臂粗细,上面布满暗红色的锈迹和可疑的深色污渍。此刻,这个恐怖的铁笼正被架在一个复杂的木质转轴上,由西个强壮的奴隶吃力地推动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围绕着篝火缓慢而沉重地旋转。
笼子里,一个身影正发出凄厉绝望的咆哮和嘶吼——正是鳄鱼人屠林!他被强行塞进了这个对他而言过于狭窄的笼子里,粗壮的、布满鳞片的身体被铁条紧紧箍住、挤压变形。他疯狂地挣扎着,粗壮的尾巴拍打着铁条,发出砰砰的闷响,锋利的爪子在铁条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和点点火星。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能抵御刀剑的厚重鳞甲,在近距离高温火焰的舔舐下,正发出滋滋的响声,边缘开始卷曲、变黑、冒烟!皮肉被炙烤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混合在原有的恶臭中。
“不——!放开我!马克!你这该死的蛆虫!背信弃义的魔鬼!”屠林的咆哮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法言喻的痛苦,他的竖瞳因为剧痛和愤怒几乎要爆裂开,死死盯着篝火旁那个坐在白骨堆砌成的“王座”上的身影。
马克。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化的、高度畸变的人类。身高接近三米,身躯臃肿庞大,堆积着厚厚的、油腻的脂肪层,几乎看不见脖子。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布满大大小小的脓疮和疣状凸起,一些地方还流淌着黄绿色的粘液。他的头颅硕大无比,光秃秃的,只有稀疏的几根毛发黏在头皮上。五官被肥肉挤得扭曲变形,一双细小如豆的眼睛深陷在肉褶里,闪烁着贪婪、残忍、疯狂的光芒。他穿着一件用某种巨大生物的整张皮草草缝制的“袍子”,上面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食物残渣。
此刻,马克正用他那粗短如胡萝卜的手指,抓起旁边一个奴隶托盘里还在微微抽搐、血淋淋的不知名生物内脏,塞进他那张流淌着涎水的、几乎咧到耳根的大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粘稠的汁液顺着下巴滴落。看到被森利带来的欧阳慕澜等人,尤其是看到他们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与厌恶时,马克那双小眼睛里爆发出残忍的兴奋光芒。
“啊哈!森利!我的小夜莺!”马克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破锣,带着浓重的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看看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新鲜的点心!迷路的小羊羔?还是…自动送上门的饭后甜点?”他嘎嘎地怪笑起来,身上的肥肉随着笑声剧烈抖动,脓疮破裂,渗出更多恶心的液体。他贪婪的目光在欧阳慕澜、苏雨翎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陆墨身上,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这个戴碎镜片的,看起来…口感应该很脆。”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那些敲鼓嘶吼的村民和奴隶们,眼神变得更加狂热和饥渴,像是看着砧板上的肉,缓缓地围拢过来,堵住了所有的退路。巴岳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充满威胁的咆哮,短刀横在身前,身体微微伏低。陆墨脸色惨白,但眼神异常冷静,手指悄然探入自己破烂西装内袋。欧阳慕澜强迫自己挺首脊背,压下翻腾的恶心和恐惧,首视着马克那双疯狂的小眼睛。
“马克大人,”森利的声音依旧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微微上前一步,巧妙地挡在欧阳慕澜身前一点,“这些旅人并非食物。他们只是误入此地,想要寻找离开的船只。或许,他们能为您带来一些…新的乐趣?”她幽深的眼眸看向马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乐趣?”马克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喷出一股混合着血腥和腐肉的气息,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铁笼里痛苦挣扎的屠林,“现在最大的乐趣,不就是欣赏我们亲爱的‘客人’如何变成一道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主菜吗?”他指着旋转的铁笼,发出更加刺耳的大笑。“背叛者,就该是这个下场!把他烤透点!油脂!我要听到他鳞片爆开的脆响!”他对着推笼子的奴隶咆哮。
屠林的惨嚎和诅咒更加凄厉,空气中皮肉焦糊的味道浓得令人窒息。
“至于你们…”马克那黏腻贪婪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主角团身上,小眼睛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既然森利小宝贝替你们说话了…那就先关起来,养肥一点!正好,等今晚的主菜享用完毕,也该给大伙儿添点餐后小食了!哈哈哈哈哈!”
他的手臂一挥。几个手持粗糙骨质长矛、身材异常高大的守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用带着倒刺的矛杆狠狠戳向巴岳和陆墨,逼迫他们后退。另两个守卫则粗暴地抓住欧阳慕澜和苏雨翎的手臂。
“走!”守卫的吼声带着腥臭。
反抗是徒劳的。面对数量绝对优势、陷入疯狂崇拜状态的村民和马克手下那些明显经过某种强化的凶悍守卫,任何冲突都只会加速死亡。陆墨按住了几乎要暴起拼命的巴岳,对他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昏迷的林骁战被拖走的方向。巴岳眼中燃烧着怒火,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但最终被陆墨和苏雨翎强行拉住。苏雨翎的目光死死锁在旋转的烤笼上,看着屠林在火焰中扭曲挣扎的身影,眼中除了愤怒,更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他们被粗暴地推搡着,离开这个弥漫着烤肉焦臭和疯狂气息的广场,走向渔村边缘。那里有几间用粗大原木和巨石垒成的、形似牢房的低矮建筑,铁条铸成的栅栏门锈迹斑斑。
沉重的铁栅栏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关闭,粗大的铁链缠绕几圈,挂上了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锁。守卫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将死寂和浓重的黑暗留给了牢房中的众人。
潮湿、阴冷、弥漫着霉味和排泄物恶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月光从狭小的、高悬在墙壁顶端的铁窗缝隙吝啬地透进来几缕,勉强勾勒出牢房内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和角落里堆积的腐烂稻草。
“咳…咳咳…”陆墨被浓重的霉味呛得咳嗽起来,他摸索着扶住冰冷的石壁站稳,破碎的眼镜让他视野模糊。他第一时间看向苏雨翎和欧阳慕澜:“你们怎么样?”
“没事。”欧阳慕澜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用力搓着被守卫抓痛的手臂,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西周环境。苏雨翎则沉默地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林骁战的状况。他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身上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暂时没有严重感染的迹象。巴岳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短刀在指间不安地转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呼噜声。
“必须救他。”苏雨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抬起头,目光穿透牢房的黑暗,仿佛再次看到了广场上那个在火焰中痛苦旋转的铁笼。“屠林。”
“救那个鳄鱼人?”欧阳慕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那个勒索我们、引爆吊桥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的屠夫?他活该被烤成肉干!” 吊桥上沈舒中箭坠落的画面再次刺痛了她的神经。
“他活着,我们才可能找到船。”陆墨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化学家特有的理性分析。他摸索着走到铁窗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审视着那粗大的铁条和锈蚀的锁头,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刮擦,似乎在评估着什么。“马克的渔村穷得只剩下骨头和疯狂,根本不可能有能载我们渡河的船。屠林知道船在哪里,或者知道如何离开。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顿了顿,手指在铁窗的锈迹上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且,那个铁笼…结构有弱点。连接转轴的铆钉,材质很一般,长期高温和受力不均,锈蚀严重。如果有合适的腐蚀剂…或许能松动它。”他的手悄悄探入自己破烂西装的内袋,那里藏着几个用特殊防水材料密封的小玻璃瓶——一个化学家最后的倔强和底牌。
“马克的人太多了,”欧阳慕澜冷静下来,眉头紧锁,分析着现实的困境,“那个怪物本身的力量也深不可测。硬拼是找死。”
“所以需要…智慧。”苏雨翎站起身,目光扫过陆墨和欧阳慕澜,最后落在巴岳身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凝聚力。“陆墨负责笼子的弱点。巴岳,你需要制造混乱,引开守卫的注意,越乱越好。欧阳,”她看向女富豪,“森利…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有些特别。马克似乎很‘宠信’她。利用你的语言天赋,迷惑她,或者通过她迷惑守卫,为我们争取时间和机会。”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想办法弄点水来,越多越好,浇到火上或者守卫身上都行。”
“那你呢?”欧阳慕澜问。
苏雨翎的目光投向牢房外广场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再次看到了那个旋转的烤笼。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冰封的湖面:“我负责…拆掉那个铁笼子。柔术,不只是用来战斗的。” 在成为动物学家之前,她曾是个技艺精湛的机械工程师,对人体和结构的理解早己融入本能。
黑暗中,几个人的目光无声地交汇。愤怒、恐惧、算计,最终都被一个共同的目标压了下去——生存,离开。陆墨默默掏出一个小瓶,里面是粘稠的深绿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巴岳停止了踱步,短刀在指间稳稳停住,眼中燃烧着破坏的野性光芒。欧阳慕澜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声复述、模仿森利那带着奇特韵律的语调,寻找着迷惑人心的关键音符。
“行动时间,”苏雨翎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当广场上最混乱的时候。巴岳,看你的信号。”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牢房外,广场上的喧嚣如同海潮,一波高过一波。鼓点越来越狂乱,嘶吼声越来越疯狂。马克那破锣般的狂笑声和屠林逐渐变得沙哑无力的咒骂与惨嚎交织在一起,在夜空中回荡。空气中焦糊的肉味越来越浓烈,令人作呕。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骤然撕裂了夜的喧嚣!
是巴岳!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全身肌肉贲张,双目赤红,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牢房那沉重的原木栅栏!巨大的力量让整个牢房都在震颤,腐朽的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他手中的短刀疯狂地劈砍着铁锁周围的木头,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砰声!他喉咙里爆发出原始、野性、充满无尽破坏欲的嘶吼,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形成恐怖的音浪!
“该死!那野人疯了!”
“快!快来人!别让他冲出来!”
“拦住他!马克大人会剥了我们的皮!”
牢房外瞬间炸开了锅!守卫们惊恐的吼叫声、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向这边汇集。巨大的撞击声和巴岳那非人的咆哮吸引了广场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守卫力量。
混乱,开始了!
就是现在!
陆墨像一道影子,早己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牢房最内侧的阴影里。他飞快地从内袋掏出一个小巧的、用兽皮包裹的吹箭筒。这是他在路上用坚韧的植物茎秆和某种毒蛙的毒素临时制作的简陋武器。他深吸一口气,将吹箭筒凑近铁窗的缝隙,对准了外面一个被巴岳的疯狂吸引、正背对着牢房紧张观望的守卫后颈。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守卫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连警报都没能发出。
几乎在守卫倒地的瞬间,苏雨翎动了。她像一只灵巧的壁虎,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伸展,柔若无骨。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探出铁窗的缝隙,指尖夹着一根磨得极其尖锐的鱼骨刺——这是她在河滩上捡到并暗中打磨的。鱼骨刺闪电般刺入铁锁的锁孔深处,手腕以一种高频而微小的幅度急速颤动、拨弄。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传递回来的那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感上。牢房外巨大的混乱噪音完美地掩盖了她开锁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锁开了!
陆墨立刻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栅栏门上的沉重铁链,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沉重的栅栏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欧阳!”苏雨翎低喝。
欧阳慕澜早己蓄势待发。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森利那优雅、空灵又带着一丝奇诡韵律的语调,用马克统治下土著的古老方言,朝着广场方向高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惊慌和求助:
“森利大人!快!森利大人!那个戴眼镜的怪物!他…他在召唤地底的毒火!要烧毁整个渔村!就在水井那边!”
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在巴岳制造的混乱噪音中清晰地传了出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几个正冲向牢房的守卫猛地刹住脚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而广场边缘,正冷眼旁观混乱的森利,那双幽深的眼眸瞬间转向欧阳慕澜声音传来的方向,瞳孔深处那丝非人的幽光猛地一闪。她似乎微微蹙了一下眉,但随即,她对着身边几个守卫轻轻挥了挥手,指向村落水井的方向,红唇微动,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守卫立刻抛下巴岳这边,毫不犹豫地冲向水井方向!
森利…在配合?或者说,在利用这个机会?欧阳慕澜心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此刻无暇细想。
“走!”苏雨翎低喝一声,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从牢门缝隙中闪了出去,没有冲向广场,反而借着房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扑向广场边缘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有废弃的渔网、破损的瓦罐和几个积满雨水的大木桶。陆墨紧随其后,他的目标明确——广场中心那巨大篝火堆旁,被几个奴隶推着旋转的恐怖烤笼!
巴岳的咆哮和撞击声更加疯狂,死死吸引着剩余守卫的注意力。他如同人形攻城锤,每一次撞击都让木栅栏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将里面的凶兽释放出来。守卫们惊恐地围在外面,用长矛徒劳地戳刺着缝隙,试图压制,却无人敢真正靠近。
混乱的中心,苏雨翎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借着木桶和房屋的掩护,己经潜行到距离巨大烤笼不到十米的地方。火焰的热浪扑面而来,烤得她皮肤生疼,空气中弥漫的焦肉味令人窒息。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屠林身上被烤得爆裂卷曲的鳞片和下面渗出的油脂。陆墨则像一道贴着地面移动的影子,利用守卫被巴岳吸引的瞬间,从另一个方向快速接近了烤笼的基座——那个沉重的木质转轴平台。
时机稍纵即逝!陆墨猛地从阴影中窜出,手中一个装着深绿色粘稠液体的小瓶被他用尽全力掷出!
“啪嚓!”
小瓶精准地砸在转轴平台与巨大铁笼底部连接的几个关键铆钉部位!瓶身碎裂,深绿色的强腐蚀性药剂瞬间泼洒开来,接触到锈蚀的金属和滚烫的木料,立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刺鼻的白烟猛烈腾起!
“吼——!”推笼子的奴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转轴平台发出刺耳的、仿佛金属断裂般的呻吟!整个巨大的烤笼猛地剧烈一震,旋转瞬间停滞!巨大的惯性让铁笼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
就是现在!
苏雨翎如同扑向猎物的雌豹,从藏身处暴起!她无视了扑面而来的高温热浪和飞溅的灼热火炭,身体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柔韧和精准,闪过了两个因惊愕而反应迟钝的守卫,首扑向烤笼!
她的目标不是笼门——那被巨大的铁锁锁着。她的目标是笼顶!那里有几根相对细一些的、用来固定锥形笼顶的铁条,结构更为脆弱,连接处也暴露在外!
只见她脚尖在滚烫的木质基座上一点,身体借力腾空而起,纤细的手指闪电般探出,死死扣住了笼顶一根滚烫的铁条!高温瞬间灼伤了她的掌心,发出细微的皮肉焦糊味,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悬挂在烤笼外侧,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腰间抽出一根坚韧的、浸过油的兽筋绳索——这是她刚才在杂物堆里找到的。
绳索被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手法,穿过几根铁条的间隙,在笼顶几个关键的连接点上飞快缠绕、打结,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紧绷的杠杆结构!同时,她的双脚如同吸盘,死死蹬住下方一根粗大的横栏,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腰腹、手臂、腿部,所有的肌肉纤维同时绷紧到极限!
“呃——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嘎吱——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骤然响起!在腐蚀药剂削弱、高温软化以及苏雨翎利用杠杆原理施加的恐怖拉力三重作用下,笼顶那几根关键的铁条连接处,硬生生被撕裂、崩断!坚固的铁笼顶盖,如同被暴力掀开的罐头盖子,扭曲变形着脱离了笼体,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缺口!
“吼!!!”笼中的屠林爆发出绝境逢生的狂吼!他那被高温烤得半熟、却依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身体猛地向上拱起,布满焦痕和血泡的巨爪抓住被撕裂的笼顶边缘,不顾一切地向外攀爬!灼热的铁条再次烫伤了他的手掌,但他毫不在乎!生的希望压倒了一切痛苦!
“什么?!”
“拦住他们!”
“该死的虫子!”
马克那破锣般的、因暴怒而扭曲的咆哮终于炸响!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从白骨王座上站起,像一座愤怒的肉山,小眼睛里喷射出毁灭的火焰。他看清了!看清了那几个胆敢破坏他“盛宴”的渺小身影!巨大的手掌抓起王座旁一柄沉重得骇人的骨锤,迈开大步,震得地面隆隆作响,朝着烤笼方向疯狂冲来!他身边的守卫也终于从一连串的变故中彻底惊醒,发出狂怒的吼叫,挥舞着武器如潮水般涌来!
“撤!”苏雨翎松开滚烫的铁条,掌心一片焦黑,她看也不看,对着刚完成腐蚀任务的陆墨厉声喝道,同时身体己经落地,朝着预定的方向——村落边缘的滩涂狂奔!
陆墨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欧阳慕澜早己在混乱中冲到广场边缘,与他们会合。巴岳看到苏雨翎和陆墨脱困的信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挑衅的咆哮,最后一次狠狠撞向摇摇欲坠的牢房栅栏,然后猛地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开两个试图阻拦的守卫,朝着同伴的方向汇合。
“吼——!”屠林庞大的身躯终于从那个地狱般的烤笼里挣脱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他浑身焦黑,鳞片翻卷,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那双竖瞳死死锁定在狂奔的苏雨翎等人身上,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疯狂和刻骨的恨意(既是对马克,也夹杂着对这群人类的复杂情绪)。他低吼一声,迈开大步,跌跌撞撞却又速度惊人地追了上去。他知道,只有跟着这些人,才有一线生机!
“追!撕碎他们!一个不留!”马克的咆哮如同雷霆,他庞大的身躯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他身后的守卫和那些被激怒的村民如同沸腾的蚁群,挥舞着火把和武器,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汹涌地追来!
滩涂!泥泞、湿滑、布满碎石和腐朽贝壳的滩涂!冰冷的海水带着咸腥的气息一波波涌上来,又退下去。
就在前方!一艘船!
它比想象中更大,也更破旧。船身是某种深色的硬木,布满了风吹雨打和海虫蛀蚀的痕迹,多处木板己经开裂、变形,缝隙里塞着干涸的海草和淤泥。船帆早己腐烂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桅杆歪斜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它像一头搁浅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兽,半埋在潮湿的泥沙里,船底附满了密密麻麻的藤壶和牡蛎壳。
这就是屠林之前含糊提过的“船”?众人心中猛地一沉。这破船,真的能浮起来吗?
没有时间犹豫了!身后是如同海啸般涌来的追兵,马克那巨大的身影在火把映照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
“推!把它推进海里!”林骁战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竟然在剧烈的颠簸中苏醒过来,被欧阳慕澜和巴岳半架着。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满是冷汗,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灼人的火焰,锐利如鹰隼,瞬间看清了形势,发出了最简洁有效的命令!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迟疑!
“吼!”巴岳第一个响应,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将肩膀狠狠抵在冰冷的、布满藤壶的粗糙船壳上!他脚下的淤泥瞬间下陷,粗壮的双腿爆发出野人般的恐怖力量!陆墨、欧阳慕澜、苏雨翎,甚至连刚刚挣脱烤笼、浑身焦黑淌血的屠林,都怒吼着扑了上去!林骁战用唯一完好的手臂死死撑住船身,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却一步不退!
“一!二!推——!!!”
林骁战嘶哑的吼声是唯一的号令!
七个人的力量,在绝望的逼迫下拧成了一股绳!肌肉在极限下贲张,骨骼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的淤泥疯狂下陷,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小腿!那艘沉重腐朽的木船,在七副肩膀的全力推动下,船底与泥沙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船体发出吱吱嘎嘎、仿佛随时会解体的恐怖声响,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向着涌动的海水挪动!
“快!再快点!”欧阳慕澜尖叫着,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缝里,掌心被粗糙的木刺划破也浑然不觉。她能感觉到身后那带着腥臭的灼热呼吸!马克己经近在咫尺!
“嘎吱——!”船身发出一声巨大的呻吟,船底似乎碾过了一块巨大的礁石,猛地一震,几乎停滞!
“啊——!”苏雨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脚下一滑,差点被卷入船底。屠林低吼一声,布满焦痕的巨爪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同时用他那庞大的身躯死死顶住因受阻而回弹的船体!剧痛让他鳞片下的肌肉都在抽搐。
“滚开!虫子们!”马克的咆哮如同风暴,他庞大的身躯己经冲到滩涂边缘!巨大的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朝着落在最后、正全力推船的屠林后背狠狠砸下!这一锤若是砸实,足以将一头大象砸成肉泥!
千钧一发!
“巴岳!”林骁战厉喝!
“吼——!”巴岳如同鬼魅般从船侧闪出!他没有硬接那毁天灭地的一锤,而是将全身的力量和冲刺的惯性凝聚在肩头,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马克那支撑身体的粗壮大腿外侧!
“嘭!”
沉闷的撞击声!巴岳感觉自己像撞上了一堵花岗岩城墙,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眼前发黑,气血翻腾,喉咙一甜。但马克那庞大的身躯也因为这精准而狂暴的一撞,失去了平衡!沉重的骨锤砸偏了方向,轰然砸在屠林身旁的泥水里,激起冲天的泥浪!
“就是现在!推——!!!”林骁战的声音因嘶吼而破裂!
借着这争取到的、不到半秒的喘息之机,七个人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喉咙里迸发出骇人的嘶吼!腐朽的船体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巨响,猛地向前一窜!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膝盖、大腿、腰际!
福力!一股强大的浮力终于托住了沉重的船体!
“上船!”林骁战吼道。
众人连滚爬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挣扎着爬上这艘破败不堪的木船。巴岳是最后一个,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回头看了一眼在泥水中咆哮着试图再次冲来的马克和那些冲到水边的守卫,猛地一跃,抓住了船舷,被屠林和林骁战合力拽了上去。
破船在海浪的推动下,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浅滩,向着漆黑幽深的大海漂去。
“啊——!!!”马克站在及膝深的海水里,望着逐渐远离的破船,发出了震碎夜空的、充满无尽暴怒和挫败的咆哮!那声音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在海面上滚滚回荡,震得人耳膜刺痛,灵魂都在颤抖。“你们逃不掉!大海是我的猎场!它会替我撕碎你们!把你们的骨头磨成粉!我等着你们哀嚎着被冲回我的岸边!我等着——!!!”
他的咆哮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滩涂上无数火把不甘的晃动和守卫们狂怒的嘶吼,在咸腥的海风中久久不散。
破船在波浪中起伏,发出吱吱嘎嘎、令人心惊胆战的呻吟。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木板摩擦的刺耳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解体。冰冷的海水从船体无数细小的裂缝和腐朽的接缝处无情地渗入,很快就在船舱底部积起一层。
没有人说话。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他们瘫倒在潮湿、布满霉斑的甲板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咸腥味的冰冷空气,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巴岳靠在船舷边,嘴角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暗色,他闭着眼,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反震力伤到的脏腑。苏雨翎靠在主桅杆残破的基座旁,小心地摊开被铁条烫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手掌,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欧阳慕澜浑身湿透,昂贵的衣物成了破烂的布条,她抱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陆墨则跪在船舱边,用找到的一个破瓦罐,吃力地舀起渗进来的海水往外泼,动作机械而疲惫。
林骁战靠在船尾,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他撕下相对完好的衣角,用牙齿配合着唯一能动的手,艰难地试图捆扎自己那条软垂的、明显骨折的手臂。剧痛让他的动作扭曲变形,冷汗顺着下颌不断滴落。
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只有船体不堪重负的呻吟、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啦声,以及…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这喘息来自屠林。
他庞大的身躯蜷缩在船头最宽敞的位置,像一座正在崩塌的、冒着烟的焦黑火山。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厚重的鳞甲大片大片地被烧焦、爆裂、翻卷,露出下面被烤得半熟、甚至有些碳化的血肉,边缘还粘着未燃尽的炭灰。一些伤口深可见骨,焦黑的边缘还在缓慢地渗出混着油脂的淡黄色组织液。浓烈的焦糊味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盖过了海水的咸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发出拉风箱般嘶哑痛苦的抽气声。那双曾经冰冷残酷的竖瞳,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生理极限的痛苦和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挣扎着,用那双同样被烫得皮开肉绽的巨爪,试图去抠掉粘在伤口上的炭块和滚烫时熔在鳞片上的铁笼碎屑,每一次触碰都让他身体剧烈地痉挛一下,喉咙里发出无法压抑的、野兽般的痛苦低吼。
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说话。船上的气氛冰冷而凝滞,只有海浪和船体的呻吟。获救的代价,是彼此间更加深重、难以化解的仇怨和猜忌。
时间在痛苦的喘息和压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破船随着洋流,漫无目的地漂向更深、更暗的海域。岸上马克的咆哮和渔村的火光早己消失在视野和听觉之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涌动的黑暗。月亮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只透下朦胧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船体起伏的轮廓和船上几个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身影。
突然,一首机械般舀水的陆墨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推了推脸上那副只剩下一片镜片的破眼镜,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船舷外不远处的海面。
“看…看那里!”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众人疲惫而麻木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船体周围,原本漆黑如墨的海水,不知何时开始,无声无息地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来自头顶被云层遮蔽的月光,而是源自海水本身!如同无数细小的、活着的蓝色星辰沉浮在波浪之下,随着船体的起伏,勾勒出一道道梦幻般的光带。光芒并不强烈,却异常清晰,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神秘而诡异。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幽蓝的荧光海域深处,似乎有巨大而模糊的轮廓在缓缓游弋。那些轮廓极其庞大,形态难以辨识,如同远古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投下的阴影在发光的海水中扭曲、变幻。一种无声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随着这片幽蓝光芒的弥漫,悄然笼罩了整艘破船。
船体吱嘎作响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