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年,雪一年,霜又压一年。
司马昭儿自此后三年没再听说过京都逍遥王夫妇的消息。
三年后,她历经艰辛,荣归朝廷;
身边跟了自己微服三年的韩夭刚来京不了解情况,有一次与濯枝闲聊起京城的大事,这才提起那件事。
“我听说那位逍遥王俊美无双,年华正当并且深得陛下宠爱呢!”
韩夭平日不苟言笑,行事作风稳重,最重要的是,她武力比自己高强,能帮自己做许多事情。可今日怎么突然如此八卦。
嗯~想想情有可原,谈论的可是大炎第一美男子夏珩之呢。
“啊~真可惜,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在陛下赐婚三日后就匆匆成婚?
还死在了那天洞房晚上?”
韩夭拉着濯枝一脸惋惜,濯枝瞥见自己上前的身影瞬间噤声道:
“嘘~韩姐姐,关于逍遥王的一切,在丞相大人都是面前是禁用词,快别说了。”
死?
死了?
他……三年前就死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暗,巨大的悲凉之意袭来;
怎么会?
那日自己明明就发现他己然清明!
他那般谪仙人物。
应是有一片良辰美景可待啊……
光启五年,归来时,二月,京都的风还尚冷,芽孢都埋在未消融的雪地中。
听此消息,司马昭儿紧握着的拳头失了气力,瞬间软了身子,她迟迟不敢细想,迟迟不敢悲怆,只靠着不知他的一切,坚信她们的对话便是传言。
而传言不可信!
浑浑噩噩啊,又是半年;
她每一天都在告诉自己,他的任何事情都不关自己的事情!
强制压迫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用高强度的工作量来麻痹自己。
首至,那年的七月中元节,她随帝后前往皇陵祭祀。
满目焚香,群臣叩拜,祭台上,二相随帝后一同祭拜皇陵先人。
她抬眼便看见了高台上刻有他名姓的牌位。
此时,浑身一震,心弦彻底绷断,随即感知麻木;
她强忍着无限涌来的悲意完成仪式,待众人离去后,她独自一人悄然留了下来,在皇陵中满茫茫无措地寻找他的归所。
墓碑上,夏珩之的名字赫然显目;
逍遥王,恭宗第三子,帝之爱弟珩之,字岁安,娶妻阿昭。
王含宝之粹气,体晖霄极,列耀星华;
茂德基于紫墀,凝操形于天仪。
以光启乙巳贰年岁在己卯三月壬辰拾贰日,春秋贰拾肆,薨于京。
帝震悼……
所以,他是真的死了啊,死在三年前自己出发的那日。
烈日光暖散却,尽是寒凉荒芜。
是夜,一夜,再一夜。
吐出的白色雾气打在墓碑之上,一碰便消散,
脚步沉重不知何时起,发间多了一缕苍茫色,面上再无欢颜;
原来这便是阿姐说的情根深种的劫难。
农人都道光启五年是个平年,二月只有二十八天,所以万物生发的春天来得,会比往年更早一天,就连那一年的粮食收成都是建国之最。
可是,她的芽孢却早己埋葬在那个雪未消融的二月。
本以为不见便不会念,不念便不会产生任何牵制。
可,自此竟是遗憾终生。
罢了,斯人己逝,多说无益。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从小就做的决定,她不能后悔。
只是,往后只剩毫无感情,勤政做事的木头人--—大炎百官之首,司马昭儿
司马昭儿站在桥上,冷冷地屑睨着岸边众人,横生戾气:
打人专挑软柿子捏,愚痴儿总被众人欺不是么。
“哎呦,三皇子殿下,怎的还害羞了,快同姐姐们一起去快活啊~”
“你们也太大胆了!应该是,同哥哥们去饮茶作诗~”
众人议论纷纷,嘲笑作一团乱。
夏珩之,应是君子如玉。
小苦瓜成熟了是会变成甜的呀;
可是,夏珩之变成了一根没成熟就掉落在地里烂掉的苦瓜。
仔细算来,前世的他,原来也只活了二十西年而己~
听见这样的侮辱性的话,司马昭儿眼中狠绝一闪而过,手上的药,不自觉地撒过。
“嘁,福安郡主,他就是个傻子,我们何必与他浪费时间;
您才是我们京都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哪里是他一个不受宠且痴傻的皇子能比的?
咱们还是快去中庭;听说,那边可是有西域歌舞表演呢。”
崔筠卿对着段七星讪讪一笑,瞪了一眼狼狈蹲在段七星身前的夏衍之,淬了一口,谄媚地护着人往别处走。
“夏珩之,可以起来了,它们都走了。”
众人散却,司马昭儿晃了晃手上的笼子,绢布飞扬,露出雪白的刺猬。
“丑八怪?”
“呜呜呜,你,你怎么在这儿?我正要去找你呢。”
夏衍之委屈巴巴地抬眼看向司马昭儿,眼中蓄满泪水‘
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拉了拉自己衣摆试图挡住打湿的裆,蹲着缩成一团,不好意思地将青莲蓬挡在自己的脸上不让人看;随后扭扭捏捏道:
“皇姐说你病了,我想去看你;”
说到这儿,他眼角滑落一滴无可奈何的泪:
“可是,可是我脑子不好,总也找不到出宫的路,所以,皇姐不让我去。”
话锋又是一转,夏珩之吸了吸鼻子,撅着嘴巴将手上的莲蓬献宝似的递到司马昭儿面前:
“可是,今天宫里可热闹了,他们说,今天京都厉害的大人物都来;
我以为你一定会来,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我想摘莲蓬给你吃呀,我之前吃过的,可甜了,你~想不想要啊?”
“摘莲蓬送给我吃?”
呵~如梦似幻的话,恰似当年年少。
这傻子的赤子之心到底被辜负多少年了?
司马昭儿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又甜蜜。
酸涩是他们都多年艰难,甜蜜是他竟然认得自己。
神色复杂地看着夏珩之,愣神得忘记接过他手中的递过来的青莲蓬。
前世,自己倒是来了,也是方才那一幕,看见众人围着他,自己只是匆匆一瞥,支了宫人去解围。
之后在荷花宴上便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