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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由顾问白一手掀起的风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平息了。
通报批评被撤销，一份措辞模糊但指向明确的“内部核查说明”取代了它，勉强掩盖了风波，却无法驱散弥漫在何暖周围的寒意。
同事们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空气中残留的窃窃私语。李总监亲自到何暖工位前，表情尴尬地说了些“社里管理疏忽”、“你受委屈了”之类的场面话。每一个细节都像细密的针，反复刺扎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自尊。
顾问白帮她摆平了一切。
这个认知，比那份冰冷的通报更让她窒息。
他的手段雷霆万钧，他的能力毋庸置疑——终止合作的威胁精准地捏住了出版社的命脉。他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替她扫平一切。却也将她最不堪的狼狈、最无力的挣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成了他强大羽翼下需要被“拯救”的弱者，一个连自身工作失误都无法独立承担的累赘。
这算什么？恩赐？施舍？
是他临走前施舍的怜悯？还是对他“完美履历”上“成功补救”案例的又一次锦上添花？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除了何暖。
她像一台精密仪器被强行拆卸又仓促组装回去，外表看似完好，内里的齿轮却早己错位崩坏。
她看着他为她与整个出版社管理层对峙，看着他以雷霆手段撕开真相，看着他为她洗刷污名……这本该是感激涕零的时刻，可这些感激涕零却也精准地刺穿了她用以支撑自尊的最后壁垒，她只觉得疲惫悲哀……
办公室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个投向她的眼神，无论是同情还是探究，都让她如芒在背。她甚至无法再平静地面对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任何一封邮件，生怕又是关于项目交接，关于他的“负责到底”。
那个自己，己经碎掉了。
被暧昧不明的推拉、突如其来的离别预告、难堪的相亲闹剧，以及那个男人……那个强大到可以轻易左右她命运、却又将她推得更远的男人，亲手碾碎了。
——
何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窥探。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林姐的关心，同事小心翼翼的询问，还有……那个一片死寂的对话框。他再没发来任何消息。项目交接？呵，大概自有助理处理，何须再与她这个有着“重大失误”的当事人首接沟通？
那些共处的时光，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他专注凝视她时的眼神……难道全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象？他是否在某个瞬间，也曾对她有过一丝心动？还是说，他早己看穿她笨拙的靠近，只当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消遣？
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那个深埋心底的疑问——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误会她把他当成了沈川的替身？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尖锐的嘲讽刺得她心口发疼。他凭什么这样想？他根本不知道她早己将那段暗恋彻底埋葬！他凭什么用他自己的揣测，来定义她的感情，然后像避开瘟疫一样疏远她？
顾问白，伦敦，天价Offer。
这个消息，她还是从别人嘴里，像听一个八卦一样得知的。而他对此只字未提。在他规划的未来里，没有她的位置，甚至没有知会她一声的义务。她于他，原来真的只是“项目关系”。
他的疏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就是从她隐约察觉他情绪不对，试图小心翼翼地询问，却被他用更冷的公事公办挡回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不再在她身上停留，聊天内容只剩下公式化的指令，连偶然遇见，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避开的障碍物。
他的冷漠筑起高墙，将她隔绝在外，也亲手掐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场不堪回首的晚餐，他天神降临般驱散了那个变态男。
那一刻，她确实感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然而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难堪。她最狼狈、最无助、最像个需要被拯救的傻瓜的样子，又一次被他尽收眼底。
车内冰冷的空气，她刻意的疏离，他提起“伦敦”时她冷漠的打断……每一次回忆都像在伤口上撒盐。他看到了所有的窘迫，这比任何批评都更让她无地自容。
他的“雷霆手段”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次扮演了拯救者，用最强势、最高调的方式，在最关键的时刻，像个掌控一切的审判者一样出现，以施恩者的姿态“摆平”一切。
他保护了她，却也彻底碾碎了她仅存的自尊和独立空间。她成了出版社上下眼中，需要靠“顾大律师”才能生存的花瓶。
太痛了。
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羞耻、心碎……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啃噬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窒息。
她需要逃离。立刻，马上。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李总监的号码。编辑请假申请时，她的指尖冰冷而稳定。
“李总监，我是何暖。最近个人状态不佳，需要调整，申请休假两周。工作己整理好交接清单，稍后邮件发送给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李总监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好，好。何暖啊，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再回来。”他巴不得她暂时消失，让这场由顾问白掀起的风暴彻底平息。
她拿出手机，动作有些迟缓地订了一张飞往南方海滨小城的机票。
目的地很陌生，天气预报说那里明天有雨。
有雨也好，她想。
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流泪，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