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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风很大。
带着独属于高空的那份凛冽和不羁，呼啸着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穿行而过，最终汇聚于此，将两人的衣角都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是海城那片连绵不绝、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摩天大楼。
无数的霓虹与灯火在深邃的夜幕下交织成一片璀璨而又虚幻的星河，繁华却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
白芷涵走到天台的边缘，双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冰冷的、不锈钢的护栏上。
夜风吹乱了她的秀发，有几缕调皮地贴在了她那光洁的、因为寒冷而显得愈发白皙的脸颊上。
她没有去管。
只是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她能清晰地辨认出每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甚至能想象出在此刻那些亮着灯的窗口里正发生着怎样的、属于凡人的悲欢离合。
但她的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迷茫和渺小。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万千灯火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身后那个男人才是这片夜空下唯一的主宰。
林凡没有催促她。
他也走到了护栏边，但却与她隔开了两三步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而是和她一样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并没有点燃。
他在等。
等这座冰山自己将那道己经裂开的缝隙彻底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长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
白芷涵那颗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也在这片高空的孤寂和寒冷中逐渐地恢复了一丝平日里的冷静。
她知道，是她主动将这个男人带到了这里。
那么，也必须由她来开启这场可能会彻底颠覆她过去所有认知的谈话。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精心设计过的、充满了专业术语和逻辑陷阱的开场白。
她想过用一种纯粹的商业合作的姿态去定义这场“捐赠”。
她也想过用一种高傲的施舍者的口吻去“勉强”接受这份她其实无比渴望的“善意”。
但当她转过头，看到林凡那张在城市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深邃的侧脸时。
她那所有提前准备好的、用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的话术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的伪装都显得无比的可笑和幼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真实的、也是最笨拙的方式去问出自己心中那个最想知道的答案。
“林先生。”
终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但却异常的清晰。
林凡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老潭水。
“我接受你的‘捐赠’。”
白芷涵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将自己置于一个“接受者”的位置。
这，是她最后的小小的骄傲。
“那台设备和那笔基金，对我正在进行的研究，对未来无数可能会因此而得救的病人，都拥有着无法估量的重大意义。”
“这一点，”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我无法否认，也无法拒绝。”
她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需要”和“渴望”。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的虚伪和掩饰都只会让她显得更加可悲。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白芷涵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带着高空稀薄水汽的空气。
然后，她问出了那个在她的心中盘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最核心的问题。
她的声音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为我铺平了通往神坛的道路。”
“那么，你想要从这条路上，从我白芷涵的身上拿走的……”
她顿了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首视着林凡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眼眸。
“……到底是什么？”
“我白芷涵不做没有明码标价的交易。”
“请你告诉我你的……价码。”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她将自己、将自己的骄傲、将自己的底线、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作了一件商品，摆在了这个男人的面前，等待着他开出那个决定她未来命运的价格。
这是她作为一名顶级的、绝对理性的科学家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能让自己接受这一切的方式。
她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让她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份从天而降的、巨大到让她感到恐惧的“馈赠”的理由。
天台之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永不停歇的凛冽长风在两人耳边呼啸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