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外科大楼顶层的独立办公室内,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白芷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这座己经陷入沉睡的城市。
她身上那件绿色的手术服,还没有脱下。
经过五个小时的高强度手术,她的身体早己疲惫到了极点,但她的大脑却异常的清醒,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她的脑海中,正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在走廊里,与那个叫林凡的男人,短暂交锋的每一帧画面。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脸上那副云淡风-轻,却又掌控一切的笑容。
以及,他最后抛出的那个,让她根本无法拒绝的,致命的诱饵。
“神经元显微矩阵仪”。
白芷涵缓缓地闭上眼睛,光是默念这个名字,她就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因为常年握手术刀而变得无比沉稳的心,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她是一个纯粹的,甚至可以说是偏执的理想主义者。
金钱,权力,地位,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毕生的追求,只有一个——用手中的刀,和脑中的知识,去挑战死神,去攻克那些被医学界视为“绝症”的顽疾。
而“神经元再生”,就是她选定的,她要用尽一生去攀登的,那座最高的雪山。
但是,她被困在半山腰,己经很久了。
她所有的理论,所有的推演,都因为缺少最关键的观测设备,而无法得到验证。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绝世的画家,构思好了一幅旷世的画作,却发现,自己手中,没有画笔。
那种痛苦和不甘,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现在,林凡,那个神秘而又霸道的男人,却将这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神笔”,轻描淡写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白芷涵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她的骄傲,在抗拒。
她是一个医生,在她眼中,生命是平等的,不分贵贱。
她厌恶林凡那种用权力和金钱,来凌驾于规则之上的行为。
接受他的“捐赠”,让她感觉,像是在向那种她最鄙夷的力量,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这,是在玷污她身上这件白色的外衣。
但她的理性,却在呐喊。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这台设备,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梦想。
它的出现,将有可能,为全世界成千上万个因为神经损伤而瘫痪的病人,带来重获新生的希望!
和那些病人的未来相比,她个人的那点可笑的骄傲和底线,又算得了什么?
骄傲,与使命。
底线,与苍生。
理性的天平,在她的心中,疯狂地摇摆。
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了无数份密密麻麻的,充满了复杂公式和数据的研究报告。
她看着那个因为设备问题,而始终无法突破的瓶颈,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渴望。
最终,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拿起身边的电话,拨通了院长赵建国的号码。
她没有去联系林凡。
这是她,保留的,最后一丝骄傲。
她不想让那个男人觉得,自己是如此轻易地,就被收买了。
她要通过官方的渠道,来确认这件事。
“喂,赵院长,是我,白芷涵。”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和沉静。
“哎哟!白医生!我的姑奶奶!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电话那头的赵建国,立刻用一种无比热情的语气说道,“手术还顺利吧?林先生那边……”
“手术很成功。”
白芷涵首接打断了他的废话。
“我找你,是想确认一件事。关于林先生,提出的那笔捐赠意向,我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流程和细节。”
她将这件事,定义为“公事”。
“捐赠?哎呀!白医生,您还不知道吧!”
赵院长的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变调了。
“就在半小时前,林先生的私人助理,己经亲自联系我了!对方表示,捐赠流程一个字:快!不需要我们医院出任何手续,他们会负责所有的采购、关税和运输问题,保证三天之内,让那台‘神经元显微矩阵仪’,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您的实验室里!”
“而且!”赵院长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道,“对方还说了,这只是第一笔捐赠。后续,林先生还将以个人名义,成立一个专项的‘神经再生研究基金’,第一期注资五个亿!并且,指定由您,白芷涵医生,全权负责这个基金的使用!”
轰!!!
白芷涵的身体,猛地一晃,手里的电话,都差点没拿稳。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个男人的手笔和决心。
他不是在“捐赠”,他这是要用钱,硬生生地,为她的梦想,铺就一条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
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白芷涵挂断电话,失魂落魄地,走到窗前。
她看着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迷茫。
她那套引以为傲的,用理性和逻辑构建起来的世界观,在那个男人绝对的,不讲道理的强大实力面前,显得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了刚才赵院长战战兢兢发过来的,那个名为“林凡”的联系方式。
她看着那个名字,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拨出去。
冰山,有冰山的骄傲。
但在她那双清冷的,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里,那座坚不可摧的冰山,己经,悄然裂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