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娣,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啊。”
冷菱悦看到桉溱了。
他站在梨树边似当初与自己一样
暮春的薄雾笼罩着御花园,晨露尚未散去,青石小径上泛着的光泽。
冷菱悦倚着一株老梨树而立,指尖轻抚着枝头将谢的梨花,花瓣边缘己染上淡黄,似被时光啃噬的绢帛。她着一袭素白襦裙,裙裾绣着银线暗纹,行走间如月光流淌,发间只簪了一枚玉兰花簪,清冷如雪的气质与周遭热闹春景格格不入。
远处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赏花宴的喧嚣似被雾帘阻隔,唯有零星的欢笑声随风飘来。她本不愿赴宴。
冷将军之女的身份,本应让她成为宴席上瞩目的存在,可父亲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也害怕,家中气氛如寒潭凝滞。母亲因妹妹去世而病重卧床,药盏昼夜不息,心绪如乱麻缠绞,索性避开宾客,独自躲至这僻静角落。
梨花香沁入肺腑,却更衬得胸中郁结难散,她忽觉指尖花瓣颤动,似有微风掠过,抬眼望去——一抹墨色身影正踏雾而来。来人步履沉稳,玄色锦袍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袍角绣着苍松纹,针脚细密如暗涌。腰间佩剑泠泠作响,剑穗垂坠着墨玉,随步伐轻晃。他眉骨深邃如峭壁,眼底似有未散的倦意,却又在撞上她目光时骤然凝滞。
拱手行礼时,袖口拂过她肩畔,带起一缕冷冽的松香:“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叫桉溱你叫什么啊”
“我叫冷菱悦。”
“嗷嗷,原来是将军府独女啊”此时的冷菱悦才九岁,桉溱己经十二了是个大哥哥了
冷菱悦心弦一颤,这般近的距离,她能看清他袍袖上沾的半片梨花瓣——正是她方才触碰的那株。花瓣边缘微卷,似被指尖的温度烙下痕迹。她垂眸避开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正欲退避,却听他低叹一声,声音如冷泉淌过石隙:“这御花园的梨花,每年暮春都开得凄冷。
往年总有人摘了花瓣酿酒,如今倒是无人问津了。”
她驻足,袖中素手悄然攥紧。
自小习琴棋书画的她,最厌旁人将风物只作消遣。此人眼中却有悲悯,似看穿花谢人散的寂寥。
桉溱顺势望向那株梨树,残瓣在风中簌簌飘落,坠入他掌心。
他忽而抬手,指尖拈起一片,凝望半晌:“花将尽时,美在寂灭。姑娘似与这梨花同韵。”冷菱悦指尖微颤。
她自幼被教导以端庄自持,可此刻却觉心底有冰层悄然开裂。父亲常说,权贵眼中所见皆是棋子,无人能辨她眸中深藏的孤寂。而桉溱的话,却如寒夜烛火,灼得她眼眶发热。她抬眸首视,见他眼底并非轻浮,而是沉沉的悲色,似浸透了无数未言的苦楚。
这目光让她想起母亲病榻旁那盏将熄的油灯,想起父亲深夜伏案时佝偻的脊背——皆是繁华表象下无声溃烂的伤口。
后来又是这样一个结束
“桉公子,”
她终是开口,语调如冰刃藏霜,“花谢自有重开时,人却未必。”
袖中手指无意识着腕间一道旧疤——那是幼时误触烛台留下的,如今淡如月痕,却总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言罢拂袖离去,裙裾掠过他身旁,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兰香。
桉溱望着她背影,掌心残瓣被风卷走。雾霭渐散,远处宫阙轮廓隐现,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他忽觉那场相遇如一场预兆——美而易碎,注定无果。这是对的。
佩剑的剑柄在他掌心发烫,似在提醒他身为臣的职责与桎梏。
可他分明看见,那姑娘转身刹那,眼角坠下一滴泪,晶莹如梨花瓣上的晨露。